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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奇闻异事(109-110)

原标题:明清奇闻异事(109-110)

109、食人

草长莺飞,花红柳绿,正是春光烂漫时。这一年是乾隆二十三年,山东即墨康源村也是一派春耕农忙的景象。邻河不远的地方并排矗立着两栋青砖碧瓦的民居,其中一栋屋顶炊烟袅袅,院内鸡鸣狗吠,想来这家正在做饭。

过不多时从屋内出来一个容貌姣好风姿绰约的少妇来,一直走到夹墙边才停下脚步,隔墙向邻院娇声呼道:“秦魁兄弟,饭做好啦,你哥哥让我来叫你。”语音将落,只听隔壁房门吱呀一声,随即也出来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来,这男子长身玉立眉清目秀,长得倒是俊俏,只是身上穿了件早已洗褪了色的破旧青衫,面容之间还带着几分憔悴之色。

他打开院门,急步来到邻院,一进院中便对女子躬身道:“又麻烦嫂嫂了。”那女子还未答话,就听屋内一阵豪爽的笑声道:“你我兄弟二人情同手足,还有什么好客气的。”随着笑声屋内又走出来一个浓眉粗眼朴实憨厚的汉子来。秦魁一见急忙又作礼道:“总是来叨扰兄长,小弟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那汉子闻听却不以为然,摆摆手道:“吃几顿饭又不是什么大事,兄弟无需多言。”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秦魁走进屋里,只见堂中桌几上早摆好了几样酒菜,两人分主宾坐定,待女子在旁给二人一一斟上酒这才吃喝起来。

原来这汉子姓屈名自新,今年刚刚三十,与秦魁都是这村中的居民。秦魁自幼父亲早逝,全靠老母做针线活将他带大,可他除了长得英俊外却无其他长处,不仅身不能扛肩不能挑,即便是种地都没把力气,因此家中甚是贫穷,无奈之下只好以“人俑”为业。(过去凡家中有人死去,出殡之时在队伍的最前面便会有一个开路神,南方一般是用纸竹之物扎成,而齐鲁之地的风俗却是用活人来扮演,此即所谓“人俑”,也算贱业的一种)。而秦、屈两家相邻,中间仅隔一堵堪及人肩的矮墙。

屈自新田广粮丰家中小康,兼之又是一个乐善好施心地仁厚之人,见秦家穷困潦倒,经常是有一顿没一顿,心中大是不忍,因此便时时接济衣食,不让这母子二人挨冻受饿。秦母感激他的恩德,便让秦魁拜其为兄,二人自此便以兄弟相称,而那女子便是屈自新的妻子刁氏,年方二十六岁,秦魁也称她为嫂。

这一日屈自新得知秦家又数日未见荤腥了,于是便让刁氏去割了两斤猪肉烧好,又打了一壶酒叫秦魁来打个牙祭,因为秦母腿脚不便,所以还专门盛了一份饭菜让刁氏给秦母端去。二人闲聊间屈自明忽然想到自家的耕牛这几日因为牧童家中有事而无人放牧,于是便随口问秦魁道:“兄弟进来可有空闲?”最近也没人来请秦魁作人俑,秦魁在家中正闲得发慌,因此听屈自新问起只好叹口气道:“不瞒兄长,最近生意实在不好,小弟我半个月都没出过门了。”

屈自新略一思索随即笑道:“即是有空最好。这几日我家的牧童回家了,那几头耕牛就一直无人放牧,兄弟若不嫌弃的话就帮个忙,一日的饭食哥哥都包了。”秦魁一听急忙应道:“总是吃兄长家的白饭,正愁无以回报,些许小事交给小弟就成。”屈自新笑道:“什么回报不回报的,兄弟真是太见外了。只因最近农忙家中缺人手,否则哥哥我也不敢劳兄弟的大驾。”

其实屈自新让秦魁帮着牧牛一半是因为确实缺人,另一半却是看秦魁最近没有收入,欲借此接济一下他,可又不想让他觉得这是嗟来之食,因此才出此言。果然秦魁一听既眉开眼笑道:“即是如此,那我明日一早便来,定然不会辜负兄长所托。”当下二人将此事说定,只待明日一早秦魁便去放牧。

第二天鸡叫三遍天光大亮,秦魁果然按时上门,从栏中赶着五头耕牛向河边而去,那里水草丰美,最适合放牧。到了中午屈自新便让刁氏将饭送到河边,待秦魁吃完再将饭盒拿回,等到太阳将要落山,秦魁又将牛赶回栏厩中拴好,屈自新留他和自己一起用过晚饭方才让他回去。这一连数日皆是如此,秦魁每日在河边睡睡觉晒晒太阳,倒也逍遥快活。

第六天一早秦魁仍象往常一样将牛赶到河边,到了中午屈自新让刁氏给他送过饭之后便欲躺在床上小憩片刻,不料刚将双眼闭上,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即自家大门哐当一声便被撞开,只听秦魁在外急急叫道:“兄长快出来,大事不好了。”屈自新一听心中大惊,急忙起身来到院中,秦魁一见他便上气不接下气道:“兄长,那牛,牛,牛全都死了!”屈自新一听不由惊讶万分,急忙问道:“五头牛全都死了?”秦魁只不住点头,屈自新急急问道:“怎么死的?”秦魁满脸慌乱之道:“不,不,不知道!”屈自新听罢更是诧异莫名,想这五头耕牛早上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个中午便会突然暴毙,而且连秦魁都不知是怎么死的,这真是匪夷所思,急切间他不及多问,拔脚便奔向河边,而刁氏闻听此事一时脸色煞白,也跟在他身后向河边急急而去。

待屈自新到河堤下一看,只见自家的五头耕牛均是口吐白沫四脚朝天的躺在草丛中,早已毙命多时。他转头便问秦魁道:“这牛是如何死的?”秦魁见他发问,慌忙道:“小弟真的不知。方才我吃完饭正待坐在树荫下休息片刻,忽听五头耕牛齐声鸣叫起来,将我吓了一大跳。待我睁开眼睛就见它们一边叫着一边四处乱撞,像是在驱赶什么东西一样,可我定睛一看,这里除了自己之外却并无他物,我才说起身去看,却见它们忽然长声哀鸣倒在了地下,就此一动不动。这一下可将我胆都快骇破了,过了好一会才敢上前察看,发现每头牛均是口吐白沫已然毙命。我又惊又怕,所以才急忙跑回来告知兄长,想不到,唉。。。。。”说到最后他叹一口气,也说不下去了。

屈自新听他说完心中也是惊疑不定,这牛好端端的莫不是撞邪了不成?可头顶青天白日阳光刺眼,又撞得是哪门子邪?他略一思索说不定这些牛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也未可知,再回头看去见秦魁脸上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于是安慰他道:“兄弟不必慌张,说不定这牛是吃了什么毒物,或是染上了牛瘟才暴亡的。”秦魁听罢此言才神色稍安。而刁氏见状却心疼不已,在旁低声嗓泣起来。屈自新对刁氏道:“娘子莫要哭了。过几日我再去集上买两头牛犊就是,这病牛只怕是无法食用,你且去村中请几个人过来,先将这五头牛的尸身掩埋了再说。”刁氏闻听抹抹眼泪就去了,不多时便请来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拿着锄头和屈自新一起刨了五个大坑,将牛的尸首一一掩埋。秦魁口中不住自责,可屈自新对他不仅一句责备都没有,反而一直好言安慰,只将秦魁感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二天屈自新又从集上买了两头牛犊,吩咐刁氏好生喂养。不料转天中午刁氏去栏中喂牛,忽慌慌张张回来对丈夫道两头牛犊又死了。屈自新闻听大吃一惊,急忙赶到栏中查看,发现这两头牛犊的死状和前些日那五头牛一样,都是口吐白沫而亡,他再一问刁氏,也说牛犊死前均是乱叫乱撞,像是在驱赶什么东西般。屈自新听罢心中惊疑不定,可是无论怎么查询就是找不出牛犊的死因,最终只好不了了之。可说来也奇,自此之后他家中就怪事不断,过了三天养的鸡莫名其妙的死了两只,又过了数日羊圈中的羊也死了一只,这一个月隔三岔五都会死只家禽或牲畜,直叫屈自新和刁氏心中惴惴不安,晚上连觉都睡不好,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日二人正在家中说起此事,忽听村头有人手摇铃铛大声叫道:“卜卦算命,测祸言福。”刁氏听见这声音眼前不由一亮。原来这是当地一个姓柳的算命先生,因给人卜算多有言中,所以当地人均称呼他为“柳仙”,他时常摇着铃铛行走于附近各个村落,故刁氏听见铃铛声便知是他来了,于是对丈夫道:“家中最近运道不佳,虽然是牲畜遭灾,无关人事,但总算与我家有损。今日恰巧柳仙来了,我看不如你去找他卜算一下,看看到底是冲撞了哪路神仙。”

屈自新一月来也为此事愁眉不展,听刁氏一说也觉得有理,于是便出门去找柳仙。他循着铃声一直来到村头,看见一个干瘦老头正摇着铃铛站在树下,他上前几步正待说话,不料这老头却忽然问他道:“我看你面相晦涩,莫非最近家中经常折财不成?”屈自新一听大惊,心中暗道柳仙果然是有些本事,我还未张口他便已知此事,于是急忙回道:“正是这样。”接着便将近些日子家中发生的奇怪事情给柳仙一一详尽道来。

待他言毕,柳仙低头思索片刻,再将他细细审度一番方道:“牛羊牲畜只是区区小事,我只担心恐怕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言毕便让屈自新将上衣脱下,先查看他的背,又摸了摸他的小腹,然后命他将鞋子也脱下,低头仔细的看他的足,最后叩问了他的生辰八字后便双眼微闭手指掐动开始推算起来。

屈自新不明所以,只依他所言一一让其查看,此刻见柳仙眉头微皱口中喃喃,一颗心不由也忐忑不安起来。过了良久柳仙忽睁开眼睛,又向屈自新看了半天,随即摇头叹息不已。屈自新心中一凛,急忙问道:“大仙可算出了些什么?”柳仙又叹口气道:“言之无益,又何必再言。”屈自新又惊又疑追问不休,柳仙这才缓缓道:“观君容貌,算得上是君子之相,只可惜仅余三日阳寿了,所以我才说言之无益。”

屈自新听罢大惊失色,急忙问道:“大仙此话怎讲?”柳仙道:“你额无生骨,鼻无梁柱,目无寸睛,足无天根,背无三甲,腹无三壬,不寿之症,你有其六。我又以生辰八字推算,三日后刑冲克犯交至,必会断绝生气。你此时不如急归,早早准备后事,或许可以避免临时失措,至于其他的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柳仙这番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般,将屈自新瞬间震得嘴唇颤抖面如死灰,半天不能发出声来,柳仙见状心中不忍,长叹一声转便施然而去,唯余屈自新在原地征立良久方木然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回家中。

刁氏正在家中翘首以待,好容易等屈自新回来,正待上前相问间却见自己的丈夫一脸黯然之色,径直走进卧室僵卧在床上不作一声。刁氏心中疑心大起,便站在门口问道:“你为何如此模样,那柳仙到底是如何说的啊?”屈自新听妻子发问,在床上翻了个身重重叹口气道:“唉!三日后只怕我就要和你诀别了。”刁氏一听愕然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屈自新随即便将柳仙所言如实告知了刁氏,刁氏听罢震惊之余大为悲戚,一时涕泪皆下道:“若柳仙之言属实,则妾也义不独生,当从君于地下。”说毕呜咽不已。

屈自新见状心中不忍,于是安慰她道:“术士之言安可尽信。想我饭量甚好身强体硕,怎么会突然死去,说不定他只是乱说而已。”刁氏正在悲泣,闻听此言忽抹去泪水对丈夫道:“妾听说仙道之流既能知人生死,也能使人死生,柳仙说不定就是此类。何不现在就去找他求个破解的法子,迟了只怕就追不上了。”屈自新道:“生死由命,无须多言。”说毕翻个身脸朝里又不说话了。刁氏心中大急,上前再三泣求,又伸手去拉拽他,如此屈自新才勉强同意了。

待他出了村口沿着小径向前追去,不多时便见那柳仙的身影远远走在前面。屈自明心中欣喜,随即大声呼喊起来,让柳仙暂且留步。柳仙回身一见是他,不由诧异道:“你去而复返,莫非是怀疑我所说的话吗?”屈自新躬身道:“不敢。我听说能知人生死者也有让人生死之术,所以我专程来乞求大仙,若是能让我避过此劫,则屈某定当重谢,决不食言。”

柳仙听罢凝神思索片刻,对他道:“此为命数,又如何逃得过去。不过我敬重你是位君子,所以有个破解的法子不妨一试。实话告诉你,你命中不会死于疾病而会死于鬼物。三日后的晡时,你要找四个身强胆壮之人将你围起,你们五人可开怀畅饮大声说笑,此即为豪气,阳气盛则鬼物也不敢近,若是能挨过酉时,自会安然无恙了。”屈自新听罢大喜,急忙躬身作谢,并许诺要给柳仙重谢。柳仙正色道:“我传你此法不为钱财,只是敬佩你的为人不忍心见你暴死罢了。”说毕转身扬长而去,屈自新恭恭敬敬的目送他离开,随即也回了家。

不料一进家门就见刁氏仍坐在室中嘤嘤哭泣,泪水将胸前的衣襟都打湿了。屈自新见状大为感动,急忙上前劝慰她道:“你不要再哭了,柳仙已经传了我破解之术。”接着便将柳仙之言告诉了刁氏,刁氏一听不由转涕为笑,当下便和丈夫商量起请人之事。屈自新原想将秦魁请来,不料刁氏听后嘴一撇道:“你那秦魁兄弟弱不禁风,哪有什么胆气可言,不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才好。”

屈自新听罢觉得妻子说的在理,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当下二人经过一番商议请来村中最有胆气的四个壮年男子,将柳仙之言告知他们,请他们三日后来助一臂之力。这屈自新在村中名声甚佳,众人本就很敬服他,二来又听说是柳仙所言更无怀疑,因此听说此事后这四人纷纷拍着胸脯应允下来,至此刁氏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转眼三日已过,到了第四日午时,刁氏便将那四个壮年男子请来,因家中院子有些狭小,便在离家不远处的树荫下找了个宽阔的地方摆好桌几,再端上提前准备好的下酒小菜,让四人将屈自新围在中间豪饮。刁氏在家中准备下午的饭菜,因此便让秦魁在中间往来传送,每当酒壶中的酒堪堪饮尽,屈自新便大声呼叫秦魁让他去拿酒。

这四人连同屈自新皆是豪爽之士,酒量自然颇佳,到了天擦黑时才仅仅得以半醉。此时酒瓶中的酒已经喝完了,屈自新让秦魁去家中酒缸中盛酒,可等了半天也没见他的踪影。屈自新便大声呼喊刁氏,问秦魁怎么还不回来,刁氏隔墙应道:“秦家叔叔方才说他有些腹痛,已经回家休息去了。”屈自新一听便有些急了,口中喃喃自语道:“怎得不早说,害的我们在这久等。”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拿起酒瓶回家盛酒去了,余下四人仍坐在树下谈笑风生的等他回来。

可直等了半个多时辰也没见到他的影子,四人逐渐等的不耐,其中一人道:“屈自新莫非是喝多了?怎得现在还没来。”另一人道:“我看他说不定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要不然我们现在去给他说一声也回去算了。”三人一听纷纷点头称是。不料他们从地下返身站起,还未及走得两步就忽听刁氏大声惊呼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鬼!有鬼!”语音凄厉至极。四人一听大惊,急忙快步奔至屈家院前,发现门口一片鲜血狼藉,而刁氏浑身颤抖扶墙而立,双眼圆睁面上无一丝血色,显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四人急忙问道:“哪里有鬼?”刁氏哆嗦半天方战战兢兢道:“方才我夫君从外回家,不料刚进门便有一个蓝面恶鬼紧随而入,将他脖子一把扭住,先咬掉他的耳朵,然后张开巨口将他的头也吞了进去。我眼见此景只骇得是魂飞魄散,当场便晕了过去,一直到现在才醒来,可如今丈夫和恶鬼却都不见踪影,这可如何是好?”四人听罢刁氏所言也都骇异万分,再看地上鲜血怵目惊心,便急忙去村中喊人,待众人赶来后听说有鬼食人都不胜惊讶,于是就打着火把出门四处查看。

此时正当四月初旬,新月微明万里无云,众人刚出村口不远便遥见前面隐约有一物正在向北前行,于是共起鼓噪而追。那鬼物奔行甚快,似乎足不沾地一般,众人在后也都紧追不舍。

眼看那鬼物已奔至河边大堤上,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月光下只见它一身黑衣,满头赤发披散下来,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众人见状一时也不敢近前,只站在不远的地方大声呼喝壮胆。等了片刻那四个胆大之人便拿着锄头扁担等欲上前一探究竟,不料正在此时那鬼物却忽然将头回过望向他们,却见它面色如靛,双目深不见睛,獠牙翻出唇外,须发皆赤如火,端得是狰狞可怖。

众人见状大骇,几个胆小的更是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下,唯有那四人鼓起勇气大喝一声冲上前去,不料那鬼物忽转身前行,噗通一声便落入河中。众人见状急忙赶至堤上,只见河面上浪花翻滚宿鹭惊飞,哪有鬼物半分踪影。众人心中不甘,沿着河堤东西各巡视了半里,可终究是一无所见,无奈之下只好回到村中。

此时子时刚过,刁氏还倚坐在家门口哭泣不已,一见众人回来便上前询问,众人将方才所见告知了她,她呆立片刻即嚎啕大哭起来。众人在旁七嘴八舌的劝慰良久,刁氏方才战栗着哭泣道:“我现在心中实在是太害怕了。有劳你们帮着给相邻的秦家老夫人带个话,请她过来跟我做一夜之伴,我心中感激不尽。”众人一听便答应了。待他们来到秦家门口,见窗纸间灯火犹明,从室中还传出阵阵呻吟声。

众人推门而入,一进去便看见秦魁卧在床上不住呻吟,秦母正在一旁给他按摩小腹。秦魁看见众人很是惊讶,问他们道:“酒宴散了吗?屈兄无恙吧?我早就说术士之言不可信,像他身体那么强壮的人怎么会有暴亡的道理,而聚众豪饮便能退鬼的说法也更是荒谬不经!”众人惊问道:“你还不知道吗?”接着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屈自新被鬼所食之事告诉了他。

秦魁听着听着面色惨变,众人还未说完他即大叫一声晕了过去,秦母大惊,急忙抚着他的胸口不住叫他,秦魁这才悠然醒转,坐起身对众人道:“屈兄这样的好人,居然会惨遭此祸,世间难道还有这么怪异的事情吗?”言毕泪下数行不能自已,边哭边历数自己与屈自新的兄弟情谊,嗟叹惋惜悲伤欲绝。众人在一旁也为之叹息良久,方才将刁氏所言转说与秦母,秦魁一听便催促母亲速去,并央求众人将其母送至刁氏房中。秦母随村中诸人来到屈家,刁氏一见她便又哭了起来,众人纷纷不住口安慰,只将二人送入房中关门上锁这才各自散去。

第二日一早,刁氏便托人将保正及村中诸人请来,对他们哭拜道:“未亡人遭此横祸已是心肠碎裂悲苦欲绝,只是我夫君的命该当到何处去索要,还请诸位帮我拿个主意才是。”保正听说此事后也很惊讶,于是对刁氏道:“我看这等奇事骇人听闻,眼前唯有报官才是。”众人一听也觉得在理,便以昨日豪饮的四人为证将此事上陈于官府。当时即墨的县令名叫周正山,此人是宁波人,年约四旬,做事精明果断,在本地素有声名。他听说辖地出了如此一桩怪事,心中大感诧异,急忙将刁氏及四人一一召来询问,每人均言之凿凿如出一口,而保正也没有其他的异词。

他又亲自带领衙役去屈家查勘,发现门口的血迹尚未全干,将村中诸人传来一一讯问,诸人都口出一辄。他接着又去河堤鬼物投河处查看,只见这里水流喘急波涛汹涌,用绳子系上石头测量,约有四丈余深,因竭川无术唯有望河兴叹而已。最后实在找不出什么端倪,只好以此事查无头绪且涉及神怪,姑且将各人遣回,待以后再慢慢查访。

转瞬一年已过,屈自新被鬼所食之事始终是不明所以,这段时间刁氏身着素服一直在家中操劳家务,偶然有人在她面前提起此事她也是以泪洗面悲痛得不能自制。

这年春天周县令调到外县去了,接替他的却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名叫康公灵。这人看起来似乎没有上任那么精明,整日浑浑噩噩无所事事,接替县令月余时间,所有事情都听从下属的意见,进退举止皆由左右扶掖,因此属下吏役之辈心中都瞧不起他,将他当做傀儡一般。不想一月过后,他忽对属众道:“本官当初接印之时天干大为不利,明天当和你们一起虔诚拜印除旧换新。”属下听后都很纳闷,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到了第二日一早,他沐浴更衣之后便在公堂上拜印升座,接着将一月来众吏役的种种不法事情一一揭露,并按刑律予以惩责,属下们大惊失色,个个吓得呆若木鸡,自此都对他恭恭敬敬,再也不敢行作奸犯科之事。

康县令又命人取来往年的陈案一一审查,当看到屈自新的案件后他反复查阅数遍,对属下道:“这案件如何能悬而不决一年之久?”言毕便让将四名证人传来反复询问,四人仍是口出一辄并无他言。康县令思索良久,又问他们道:“你们看到的那只鬼有多大?”四人道:“大小和人差不多,只是样子很让人害怕。”康县令接着问道:“那鬼投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回道:“我等未来得及赶到河堤,所以不知具体形状,只听见落水的声音而已。”

康县令又问道:“你们五人在院外饮酒,难道没有往来送酒菜的人吗?”四人道:“有,是屈自新的挚友秦魁,也是他的邻居。”康县令问道:“秦魁是做什么的?”答道:“以人佣为业。”康县令听罢蹙眉默然良久,接着命人将刁氏叫来,问她道:“鬼食你的夫君,秦魁见到没有?”刁氏回道:“当时秦魁腹痛,早就回家去了,因此不曾看见。”康县令笑对众人道:“你们以为鬼物是投河了吗?其实这鬼还躲在屋里,我现在就去将它赶出来。”说毕便带上差役直奔秦魁家,在屋子前后左右勘察一番,发现房后有一小园,园中角落上堆着捆柴薪。康县令命人将柴移走,见下面都是新土。他笑对众人道:“鬼窟就在这里了。”随即命人去挖这些泥土。

不想还未挖到一半,就见一具尚未腐烂的尸首露了出来,众人一见这尸首正是被鬼所食的屈自新。康县令派仵作查验,发现他心下有一刀痕,显是被害而亡。康县令喝令将秦魁拿下,转头对刁氏道:“你认识这是何人的尸首吗?”刁氏面如死灰,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康县令的面前,声泪俱下的为她的丈夫申冤。康县令面色一变大声呵斥道:“你前后数次供词凿凿,说鬼物先吃掉你丈夫的耳朵,又吞下他的头颅,如今这尸首却双耳完好,况且鬼又没有剜心,那你丈夫心下的那道刀痕又是怎么回事。”刁氏一听浑身发抖,瘫在地下不出一言。

康县令指着刁氏和秦魁道:“杀人的就是你们二人!”秦魁面色煞白,犹自诡辩,康县令命人搜查其家,果然找出一把尺余长的利刃,与屈自新的伤痕吻合,秦魁这才无言以对。康县令将二人带至公堂,果然一讯皆服。原来早在六年前刁氏因为喜爱秦魁的俊秀就和他有了私情,可时间长了总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

一日二人欢好时刁氏忽对秦魁道:“我想送你良田六十亩,再加上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你觉得如何?”秦魁一听大喜道:“这正是我的心愿啊,只是你又怎会有这些来送我。”刁氏轻轻一笑道:“若是能把屈自新杀了,那我和良田不全都是你的了?”秦魁听罢大吃一惊,屈自新对他实在不薄,让他下此狠手却是不忍,因此呆愣片刻不置可否。刁氏见他犹豫不决,于是在旁不住劝说,秦魁抵不住这良田美色的诱惑,于是咬咬牙就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二人便设了一个计谋,先是拿出银子去贿赂柳仙,然后由刁氏投毒药死牛鸡等物,这才让屈自新去找柳仙卜算。之所以要让四人来陪饮,只是因为要有个证人而已,后来哀求众人去秦家将秦母叫来,也是为了证明秦魁当时确实有病在家。至于那鬼物自然是秦魁所扮,不过是将作人俑的道具拿来一用罢了,而秦魁水性上佳,因此故意让众人追至河边,投河之后却悄悄游到僻静处上岸回了家。

康县令问清案件明细,急忙派人去捉拿柳仙,不料这柳仙早就不知逃到何处去了,于是依律将刁氏及秦魁凌迟处死,至此一桩奇案才得以了结,屈自新的冤屈也终被昭雪。后来有人问康县令道:“此案上任都找不出头绪,为何您破案却如此神速?”康县令道:“世有杀夫之妻,古无吞人之鬼,前任周公不过一时忽略罢了。鬼不吞人则已,若能吞人则身体必百倍于人身方可。而这只鬼的体形和常人一样,所以绝不可能将人吞下,若不是被鬼食,那必然是被人杀了后将身体埋藏起来了。且鬼之为物,应该是有影无形,举动无声,而这只鬼投河时还会发出声响,由此而知定是人装扮的。”众人听罢此言皆深为敬服,于是远近之人都传诵周县令的神明。

110、宅鬼

嘉庆六年的仲夏,云南大理城中发生了一件怪事,众人纷纷传说当地的富商大户马家的新宅居然闹起了鬼,一时间这消息沸沸扬扬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可传来传去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而马家的主人马晓钧近来也确实也有些郁闷,近几日更是连门都不怎么出,说起来他家祖上在此地繁衍已有百余年了,可谓家大业大根基深厚,到了马晓钧主家时更是发扬光大,将茶叶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即便说是财源滚滚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再加上妻子傅氏温柔贤惠持家有方,因此不到十年家产就增加了数倍。

他夫妇二人育有一子两女,眼看着儿子已经到了十八岁,因此便找媒人说了门亲事,儿媳何氏也是大家闺秀,算得上门当户对。成亲之前夫妇俩一合计,觉得现在所住的房子不仅有些旧还有点狭小,如今儿子成家这旧房住着恐怕不成,于是便花了大价钱在城南河边买了新宅。

这新宅有院落四处,总计大小房屋二十余间,原是本地一个退隐仕宦所居,三年前这家主人病故,家眷都回了乡下,因此这宅院也足足空了三年,直到今年被马晓钧一眼看中,方才历经周折找到主家,好说歹说才将其高价买了下来。马晓钧找来工匠将其重新粉刷装饰一新,远看门庭壮丽近观庭院幽深,只觉城中鲜有人家能比。待宅子收拾妥当,马家夫妇便为儿子迎娶新妇,将东边的院子作为小两口的新居。

儿媳何氏性格温婉孝敬公婆,过门后和夫君相亲相爱,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子过得是有滋有味。只可惜好景不长,一月未出,家中居然发生了三件怪事。先是一日正午仆人洗刷完马桶,将其放在院中晾晒时马桶忽然无风自起,盘旋飞舞到空中互相碰撞,过好一阵子才落下地来,直将仆人们在旁看得的瞠目结舌惊骇不已。

这事还没弄明白,晚上子时马厩中的群马忽集体发出嘶鸣声,似乎是受到大的惊吓般,可等着众仆人打着灯笼去察看,却又什么都没发现,而且自此之后每夜群马都会有一惊,或在子时或在寅时,马家诸人对此皆大惑不解,而仆人们私下议论纷纷,都说这事太过诡异,莫不是新宅中有什么古怪不成,因此一到日暮便无人敢独自在院中穿行,即便要出去也需找几人作伴方敢出门。

马晓钧虽说心中也感诧异,但又不知究竟,只好听之任之不为所动,并对家人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让他们也不要放在心上。不料过了数天,儿媳何氏好端端的却忽然患了心疾,每日疯疯癫癫或歌或泣,偶尔夜深人静时还光着脚在房中四处奔跑,若是有人去拉她便会躺在地下翻滚着怒骂不休。马晓钧替她连着请了七八个大夫,皆是束手无策,都说这病治不好,夫妻俩为此愁得连饭都吃不下。

时间长了这事情逐渐被家仆泄露了出去,因此城中人热议纷纷,都说马家闹鬼,马晓钧害怕被人指指戳戳,更觉无颜出门,每日唯有闭门不出待在家中长吁短叹而已。这一日他正在房中闭目养神,忽听仆人来报说是自己的小舅子傅佳来了,正在厅上等候,马晓钧和傅氏一听大喜,急忙出来相见。原来这傅佳前些年参军,现今已升至杭州绿营都司一职,这次因公事到云南来,所以顺便探望下姐姐姐夫。

久别重逢分外欣喜,待姐弟俩贴己话说毕马晓钧便将傅佳安排在西院下榻,旁边即相邻着马厩。一切安置妥当后,他又在厅中安排家宴为傅佳接风。饮至半酣之时傅佳道:“姐夫,你这宅子真够气派的,我姐跟你算是有福啊。”马晓钧一听不由苦笑道:“不瞒你说,舍下多鬼,夜间独宿的话你不害怕吗?”傅佳以为姐夫在说笑话,于是回道:“姐夫休要说笑,这等富丽堂皇之宅,还有什么鬼物!”马晓钧正色道:“我这可不是说笑,是真的。”说毕便将这一月来所发生之事源源本本告知了傅佳。

傅佳越听越是惊奇,这才知道姐夫刚才并非喝多了口出戏言,可他素来胆略过人,于是借着酒劲拍拍胸脯道:“我辈作武将的,皆是亡命之徒,死且不怕,还能畏惧鬼物么?”马晓钧见状也摇头笑笑,于是也不再提及此事。夜半酒阑,二人各回房间,傅佳白日车马劳累,兼之又喝了不少酒,因此一上床便沉沉睡去入了梦乡。

睡至夜半,傅佳忽从梦中醒来,只觉唇干舌燥口渴难耐,便坐起身子准备下床倒杯茶喝,不料双脚尚未落地,忽听头顶隔板上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来,让他不觉大吃一惊。傅佳腾的一声下了地,将桌上烛台用火折点燃,坐在床边仰着头定定看着顶棚,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上面的动静。过不多时头顶的声音越来越大,时而象有人在来回踱步,时而又像是在抖动衣角,将傅佳听得有些心慌意乱。

他正待出去叫人,顶棚却忽然安静了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傅佳又在下等了良久,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再无所闻,他这才心中稍安,喝了杯茶便上了床,连蜡烛都不敢熄灭。不想眼睛刚刚闭上,头顶声音又大起,像是有人在顶板奔跑一般,声音从东南而起,至西北角才停下来。傅佳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顶棚。

等了半响,头上又没了动静,傅佳正待起身察看,忽听“砰”的一声传来,将他吓了一跳。他循声看去,只见屋角顶棚处忽然露出一个尺余长黑乎乎的东西来,状若马尾一般,从顶棚徐徐垂落下来,此地光线甚暗,傅佳即便是睁大双眼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物事,只觉一身毛发森竖冷汗直冒。眼看着这东西越伸越长,颜色也由黑转白,继而变粉,有三四指的宽度。傅佳不知这是何物,心中正觉纳闷,忽见这黑物中露出两只眼睛来,足有杏仁大小,眼中还发出幽暗的绿光,一动不动的看着傅佳。

傅佳心中大骇,正欲张口呼叫,忽又想到自己方才在姐夫面前夸口之言,若是此刻示弱呼叫,以后将何以见人?因此强自撑住,只瞪大眼睛使劲盯着。此时这怪物的口鼻也逐渐露了出来,唇红齿白冷笑不已,烛火也随之缩如绿豆般大小,光线惨淡几将熄灭。傅佳只觉昏昏沉沉有如梦魇,四肢无力不能动一动,那怪物从顶棚倏然而下,又似旋风般透窗而出,瞬间即不知踪影了。

说来也奇,怪物一走傅佳便如大梦初醒,一身大汗淋漓酒意全无,定下神来只听前院马厩中群马惊嘶,而门窗全完好如故。傅佳坐在床上思索,这怪物等会必要回来,这可如何是好?思来想去他将腰刀抽出放在枕边,又穿好衣服和靴子躺在床上以备不测。五更刚过就听马厩中的马又嘶鸣起来,傅佳本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听马叫便翻身坐起,双手紧握枕旁刀柄。

只听呼的一声,一物透窗而入直扑床前,傅佳一看正是方才那长发怪物,他不及思索大喝一声,挥刀便向其砍去,随即就听轰然一声大作,连蜡烛都熄灭了,屋内漆黑一片,唯闻头顶一片乱声,良久方才平息下来。傅佳也不敢再睡,紧握腰刀直到天明,找到姐夫告知了他夜里发生的怪事。马晓钧听罢大吃一惊,半天都咋舌不下。

傅佳对他道:“姐夫,我看你这宅第大有古怪,说不定外甥媳妇的病也是因此而起,得赶紧想个法子将其驱走,否则一家上下都会鸡犬不宁。”马晓钧眉头一皱道:“你说的虽然在理,可是我又不是神仙,如何会驱鬼除妖?”此时傅氏听说此事也赶了过来,听丈夫一说便道:“我前些日子听说城东桥边有一老翁姓徐,能走活无常,出没于幽冥间,无鬼眼却能见鬼貌,识鬼性,何不去将他请来看看?”马晓钧和傅佳听罢都觉此法可行,于是便让傅氏带上礼物去城东相请徐翁。

过了一个多时辰傅氏便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五十多岁身材精瘦的老翁,相貌倒是平常,唯独一双眼睛发出惨绿色的荧光来,似乎带着一身的鬼气。不用说这就是人称活无常的徐翁了。这徐翁一进宅院便皱起眉头将所有房屋都查看了一遍,最后在傅佳所居昨晚所住之处停了下来,点上一锅烟看着顶棚久久不出一言。

马晓钧见状心中忐忑不安,当下便问他道:“我这宅中可有何不妥?”徐翁抽一口烟,又抬头看了看顶棚,方回答他道:“蟠天际地,混阴淆阳。世不能无人,地不能无鬼。鬼有时为人,人有时变鬼。鬼得正气为神,得清气为仙,得飘渺之气为佛,得邪厉不正之气为魅,贵宅之物即是鬼魅。”几人一听大惊,急忙问道:“那可有何术能将其驱走?”徐翁道:“地气不正,驱之无益。依老朽看,当移居别处以避其戾气。”马晓钧道:“不是我不想移出,我是怕找不到合适的吉宅。”徐翁一听便笑道:“老朽看来何处不是吉宅。”马晓钧听罢恍然大悟,当即躬身致谢。

待送走徐翁,他迅即去别处买了一间宅院,选了个日子便举家搬迁了进去。说来也怪,到了搬家的那天,儿媳何氏却大哭不止,说什么也不愿离开。马晓钧无奈便让儿子拿着剑恐吓她,不料何氏赤着脚便逃,众人将她拉住强行给她穿上鞋袜,塞入车中到了新居。不成想刚刚下车,何氏便醒了过来,行为举止如常人一样,众人问她以前之事,她却是茫然不知。自此之后家中诸事和顺,鸡犬不惊,而马晓钧将原来的宅子贱价出售,后来连更数主,没有一个能得安宁的,最终被废弃作为菜圃了。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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