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可求降金之辨

折可求降金之辨

古交市老区建设促进会 折茂德

围绕着北宋名将、折氏家族最后一位知府州折可求降金之史实,国内学界有两种不同看法:一种认为折可求“不能保持晚节”;一种认为折可求降金虽为下策,但实属无奈之举,“不宜全盘否定”。那么究竟该如何来评判折可求的降金呢?下面在简述折可求抗金史实的基础上,对折可求的一生作一综合评价。

一、前赴后继 奋力抗金

宋辽对峙末期,黑水白山之间的女真族异军突起,迅速改变了宋、辽和西夏对峙的格局。其首领完颜阿骨打在部族的拥戴下,于1115年正月,正式称帝,改年号为大金国。在中国版图上出现了宋、辽、西夏金等四个并列的政权。女真人在实行了一系列内部改革之后,兵强马壮,立即将斗争矛头指向腐朽的辽王朝。经过近十年的努力,女真人在1125年擒获了辽天祚帝,辽朝疆域,尽归金朝。在灭辽的军事行动中,女真与宋朝通过“海上之盟”建立了合作,宋、金共同灭辽。然而意外的是,金军屡战屡胜,宋军屡战屡败,这个戏剧性的过程,让女真贵族看穿了宋朝的虚实。金军在宣和七年(1125)二月灭辽,当年十月就下诏伐宋。十一月,金军兵分两路南下,拉开了为时两年的灭宋战争序幕。世代忠于中原皇朝的府州折氏,不可避免地被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

宣和七年(1125)十一月,金军西路军在左副元帅完颜宗翰的带领下,自云中府(今山西大同市)出兵,连克朔州、武州、代州、忻州、石岭关等晋北军事重镇。该地守军,或死或降。其中,折氏成员折可与,当时防守代州崞县。十二月十七日,崞县城破,折可与和代州西路都巡检使李翼等人死节。其堂弟折可存亦驻兵于此,被俘后逃归,年仅三十一岁。

同月十八日,完颜宗翰率领的主力军包围了太原城,宋朝太原府知府张孝纯和守将王禀婴城固守,顽强抵抗。折可求奉命“统麟府之师二万众,自府州涉大河,由岢岚州将出天门关以援太原。为贼据关,不克进,复越山,取松子岭道出焉。至交城,遇粘罕(改作尼堪)之众,大战移时。可求远来新至,劳逸有间,故致败绩”。首战失利后,折可求与前来解围的其它各军会合,再次与金军激战于太原城郊。徐梦莘引《封氏编年》, “自早至日中,胜负相当,而宋师等各据地分守。至日中,金人兵忽自可求寨后开生山而出,劫其家计寨。刘光世望风而奔,可求乃馈,罗称、韩权死于阵”。此役宋军两名大将阵亡,刘光世逃跑,只有折可求坚阵不却、顽强抵抗。 “自是,河外兵将十丧七八分。”可求所率麟府军来自建宁寨的精锐全部丧失。

与之同时,金南京路都统宗望兵围北宋都城汴京,宋徽宗传位于子,是为宋钦宗。京师战况告急,原来防守西夏的陕西五路、河东麟府路军从西北赶往汴京勤王。麟府军折可求、折彦质与秦凤路种师中、熙河路姚古等人率兵至京城解围,各路勤王兵众号有二十万。在这种形势下,宋朝依然与金军签订和约,金兵退走。折可求侄子折彦质与种师道受命护送金军出界。各路勤王兵马聚集,朝廷又恐生变,令各回本界。

金太宗天会四年(1126)七月,折可求再度奉命提兵往援太原。此次,折可求更是倾师来救,带领三万七千兵马。结果,又败于文水郭栅寨。折可求此役之败,在战略考量上实不无可议之处。据云“初,朝廷命可求节制麟府路军马,往救太原也。知麟州杨宗闵告可求曰:‘朝廷命公解围,未审由何路以入?若路出汾阳,以步兵当突骑,未见其可。愿节制建上将之旗鼓行,而声言救晋,假我精骑二万,攻其必救之所,则太原之围必自解矣。’可求善其言而不能用,卒至于败,仅以身免。可求以便宜升宗闵为前军统制军马、河东兵马钤辖”。知麟州杨宗闵以兵法中的“声东击西”、“围魏救赵”、“攻其所必救”等军事原则进言,何以折可求却“善其言而不能用”?我们认为:折可求当是考虑到中央政府的观感,以致未能采取最适切的战术。对折可求而言,直捣敌人巢穴以出奇致胜,立意虽佳;但却违背中央救援太原的命令,若有任何闪失,其责任恐难担待得起。事实上,折可求的顾虑并不是毫无根据。就在此役,据李纲《奏知折可求兵马冲散札子》载其战况云:“今月初六日,折可求进兵至郭栅寨。初七日卯时,与贼兵战,杀退两合。贼增兵犯阵,左阵兵力不加,遂散动。两阵人马极力捍敌,逾两时方退,恐敌再来奔冲,那(按:当为即)移还汾州。”与其他一战而溃的部队相较,折可求所部尚能与金兵周旋。然而,中央政府却未必作如是想。钦宗接到消息后,结果御笔行下,称“可求不中使,已令御带刘锐辍与卿使。此人可用,令专节制一路人马,余人可罢节制”。此御笔后来是否实行,暂不置论;但阵前易将,实乃兵家大忌。且折可求所部皆为长年跟随他的子弟兵,任意安排新将领,并不是上策。况战机瞬息万变,纵有小胜小败,亦属兵家常事,远在中央的钦宗却试图“遥控”战局。另一方面,当时文臣对受其节制的武将,则动辄责以逗挠。老将种师中最后且因不愿背负此一罪名,而进兵败死于榆次。折可求当是深知中央政府(包括皇帝与大臣)这种习性,以致政治考虑大于军事考虑,不仅不敢出奇兵攻打金人的基地,且在郭栅寨小败后,立刻在“汾州待罪”,摆出十足的政治姿态。

综观宋金战事起后,短短一年间,折氏的重要成员,或死节(如折可与),或被俘脱逃卒于中山(如折可存),或数度兵败(如折可求);而军队不断耗损,师老兵疲,折氏的军事实力,正一点一滴地消耗中。八月,“都统制折可求师溃于子夏山。”九月,太原陷于金人之手,折可求退守府州。十月,“金人陷麟州建宁寨,知寨杨震被害。”其后平阳府“得府州知州折可求书,来求援兵。书辞恳切,要郝仲连提兵二、三千救援府州。已破丰州并二寨,探报得欲来攻府州,极是危急”。此时,折氏连其根据地府州都已自顾不睱,更遑论支持其他州县或提兵勤王了。

靖康元年(1126),太原陷金之后,府州孤悬于北边,苦撑待变。其后金师南下,直捣汴京,同年末,汴京城破。

靖康二年(1127)三月,徽宗、钦宗二帝月被金军裹胁北上,北宋灭亡。北宋灭亡后,折氏虽然不能尽力恢复金军和西夏军攻破的城寨,但仍然在坚守府州。

建炎二年(1128)五月,东京留守宗泽建议宋高宗泛海联合高丽,同时“又复遣官从间道趋河东谕折氏,修其旧职,以固吾圉”。同时,府州折可求亦还不曾放弃宋朝。他于此间曾三次致信宋朝,一次是靖康元年(1126)十月间,折可求向朝廷建议,与辽朝旧贵族耶律大石建立合作,以图反攻金军。这个建议得到朝廷回应,遣人持书由河东往麟府商议,结果书信中途落入宗翰之手。宗翰派人质问宋欽宗,并以此为要,一定要宋朝割让河东三镇。惊慌失措的宋欽宗满口否认有约耶律大石夹攻金军的书信,这个事件差点将折可求推到刀尖上。

第二次,是折可求为崞县死节的堂弟折可与及其子孙求封。

第三次,是在建炎元年(1127),康王赵构自立,是为南宋。七月乙卯日,府州折可求奏改靖康军为保成军。府州军额本为永安军,政和五年(1115)改靖康军。此时,折可求以犯年号为由,奏改保成,可见其忠心赵宋的心志仍然没有改变。

北宋灭亡后,府州折氏虽然坚守了两年之久。但从建炎元年(1127)至建炎三年(1129)十一月间,金军先后攻“降岢岚、宁化等军,攻嵐州拔之,招降火山军”; 又降永兴路延安府、绥德军等地。于是,麟州、府州、晋宁军陷入金和西夏的四面围攻之中。世代忠勇的府州折氏,面临着重大的历史抉择。恰巧此时,可求之子折彦文由京城回河东路途中被金军所掠。金将得知折彦文的身份后,以子相要。折可求原本与晋宁军守将徐徽言约定,夹攻金军。平心而论,以当时的情势而言,此举无疑螳臂挡车。南宋建炎三年、金天会七年(1129)二月,宋麟府路安抚使折可求,由于折家军四处赴援,奔波劳顿,实力大衰,难以支撑,为保全家计;也可能是被俘儿子之劝因;还有就是为保存力量,东山再起之故,于是在宋高宗建炎三年、金天会七年二月,终以麟、府、丰三州、及堡寨九降金。降金后,金对可求啖以重利,又食其言,于宋高宗绍兴八年、金熙宗天眷元年(1138)秋,被金人置酒酖之,“可求归卒于路。”

二、委曲求全 旨在再起

折可求降金这一史实,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笔者赞赏台湾学者陈君恺先生、历史学家周群华先生对此史实的论述。陈君恺在其《北宋世袭政权府州折氏与中央政府关系初探》中指出:折氏家族,其尽力奋战,力屈而后降,也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况当时的中央政府只一味要求地方赴援,何尝对府州有过援助?不负责任如此,又岂能责人以必死?持平而论,当代学者对折氏的评价,反而不如传统史家在撰写《宋史》时来得公允:“折氏诚可谓无负于宋者矣!”

周群华《“折家将”与辽金和“杨家将”的关系论述》指出:对于折可求降金,史学界一般采取全盘否定的态度,我觉得还有可以商榷的地方。起初,折可求的确是一个坚强的抗金将领。余嘉锡先生曾引《金虏节要》一书中归正官张汇的话说:“自贼入寇,两河、河北更无一战,河东大、小虽有数战,惟孙翊、折可求、种师中之战,有可以与贼相持胜负之理,至于败也,诚可惜哉!”事实上,折可求与金屡战失利,仍不气馁,以至于被金朝列上“黑榜”。只是到了“河外兵将十丧七八”,北宋大势已去,金人对府州进行全面围攻之时,为了保存实力以图再起,才不得已降金的。这一点,可以从吴玠的奏疏和折可求的被鸩杀得到证明。绍兴四年十二月,川陕宣抚副使吴玠奏云:“折可求族属列衔申玠云:见今训练士马,俟玠出师渡河,即为内援击敌,上报国恩……。”足见折可求降金还不能归入甘为鹰犬、见利忘义一流,因此,对折可求其人似不宜全盘否定。

对于折可求之降金,如果以儒家“子无二父,臣无二君”的忠义思想作为评判标准,“折氏世食宋朝俸禄,折可求最后背弃,是为贰臣。清代乾隆朝府谷知县郑居中等人修县志,依然以折可求作贰臣而耻之”。现代一些学者也以为折可求“晚节不保”而全盘否定。甚至连其侄折彦质也认为“折可求辜负国恩,不能守节”。但是,我们以历史的态度来看,则会得出另一结论。

我们放宽视野,把折可求的降金放在改朝换代的大背景来看,在历史发展进程中,总会有改朝换代,政权更迭。这是天意,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历史潮流。每逢此际,总会出现抗争不屈的英雄,如徐徽言选择抗争到死,堪称英雄,值得称道。也会出现改仕的“贰臣”,而贰臣在封建时代,被视作失节,与耻辱同义,”如折可求选择降金即是。可是,如果我们承认改换朝代,当初那些贰臣如折可求。如何对其一生作一综合评价,笔者认为,应分四个阶段来进行。

第一阶段为宋金战争前,折可求历任知府州、右武大夫、康州刺史、太原路兵马都监、麟府丰管界巡检使,是一员善战的将领。政和年间因累立战功,宋徽宗曾以忠勇旗赐之。宣和元年(1119)童贯又上奏其战功。由此可知,折可求在对夏战争中是有功的,是得到大宋皇朝赞赏和认可的。

第二阶段为宋金战争开始后,其时,府州时刻面临着西夏的侵扰,折可求舍小家,为大家,离开了久居的府州,带领折家军,冲锋陷阵,积极投身于抗金战争的主战场。他一次入援京师,两次入援太原,几经周折,麟府军大败,损失惨重。虽是屡战失利,但仍不气馁,仍在训练士马,伺机反攻。况汴京被围之时,折可求曾上奏献策,“夏国之北,有大辽天祚子梁王与林牙萧太师,出榜称:‘金人不道,与南朝奸臣结约,毁我宗社。今闻南朝天子逊位,嗣君明圣,如能合击金人,立我宗社,则当修好如初。”结果书信被宗翰所得。在金军大兵压境之下,宋钦宗不敢承认,说“此乃奸臣所为也”。可见折可求不是没有力救助宋朝,宋朝实在无能。再者,由于整个宋金战场上宋朝处于被动地位,大宋以倾国兵力,也没有挡住女真骑兵的铁蹄,试问府州折可求可以吗?显然,宋朝之败局不是依靠折可求能够扭转的。

第三阶段为北宋灭亡后,折可求仍带领残兵余将,回到府州,顽强抵抗达两年之久;只是到了所部兵将“十丧七八”,矢尽力竭,北宋大势已去,金人对府州进行全面围攻,正值儿子彦文为金所掠,并承诺让折可求继续知府州,“许封以关中地”,在这种情况下,折可求为了保存实力,东山再起,于是就委曲求全降金也。

第四阶段为降金之后,折可求作为一员降将,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处处与金人相对抗,试问,金人能容得下折可求及折家军吗?这种做法有利于保存实力、实现东山再起的梦想吗?一种是听从金人的指挥,服从金人的安排,如折可求劝说其亲家徐徽言降金,或者随从金人平灭宋军等。对于后者,折可求仅仅是个随从者,并没有突出表现。至于在金人胁迫下劝其亲家徐徽言降金之事,只是《宋史》有记载,《金史》并无记载。其实,折可求是身在金与伪齐心在大宋,无论时局如何变幻,他总是心向大宋,忠于大宋。这一点,可以从吴玠的奏疏和折可求被鸩杀得到证明。折可求已降金达十年之久,如果不是露出其复辟大宋之马脚,恐其“失望生变”,金人何以要酖杀折可求呢?

概言之,折可求及其率领的折家军,为家族的生存与发展,为保护麟府人民的生命财产,为维护国家领土的完整作出巨大贡献与牺牲,他们尽力了。在改朝换代的大背景下,折可求降金,绝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委曲求全,旨在,保存实力,寻求机会,东山在起。可惜无能的南宋小朝廷并没有接受北宋亡国的惨痛教训而发愤图强,而是苟且偏安于临安,对外一味屈膝媾和,直到死,再没有给可求创造策反的机会。假设折可求不降金,折氏家族在西夏世仇与金人的夹击下,其后果则不堪设想。当折可求被鸩死,夏人趁折氏家族奔丧之机,侵入府州,对折氏家族,赶尽杀绝,甚至挖尸掘坟,不也是很好的见证吗?因而说,折可求降金,是不得已的选择,绝不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应予历史的理解和宽容。不应该因他降金,漠视与否定他抵御西夏、抗击金国的功绩;更不应以折氏的降金,否定整个折氏家族满门忠烈、戍边御敌五百载、铁血丹心铸就忠魂的历史功绩,“折氏诚可谓无负于宋者矣!”。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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