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管理，从最基本的含义来说，即对组织内的人员做出有效的安排和协调。有的管理者会抱怨员工能力不足，有的管理者则担忧员工能力太强而没法驾驭。在本期专栏中，我们就请浙大FBR团队的姜辛同学为大家说说拥有“天下第一”的员工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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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员工的能力比我强，要怎么管理呢？”企业发展蒸蒸日上，或新老两代发生交替时，许多管理者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我们不妨把“能力强”这一点继续扩展一下——如果员工是“天下第一”，又该怎么管理呢？要说清楚这个问题，最好就是配合某个大家都熟悉的故事来阐述，1994年的武侠故事片《精武英雄》，恰好为我们提供了正反两个例子，不如就借此与大家聊聊。
霍廷恩与陈真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精武英雄》里却有两位“天下第一”。没有出场的霍元甲，自然算一位“天下第一”，他可是敌人无法正面对抗，只能偷摸下毒的存在。在他之后，李连杰饰演的陈真，无疑也是一位“天下第一”——霍元甲亲传弟子、查明霍元甲真正死因、击败幕后黑手、开创自己的武道……虽然，武林群雄无出其右，但是作为精武门的“五师兄”，他的所作所为却惹来了“馆主”霍廷恩的妒忌。
影片中，霍廷恩是霍元甲独子、精武门大师兄。霍元甲去后，他顺理成章成了精武门的“馆主”，一个门派的当家人。但是，这个“血缘”上的当家人，却并不开心。一是，父亲死于与日本人比武，国仇家恨在身，以他的武功智谋，既无法替父报仇，又无法为国雪耻，压力山大，困顿不已；二是，陈真留学归来，查明真凶、扫荡群丑，武功和见识都压他一头，陈真的威信与日俱增，让他产生了莫大的危机感。
陈真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霍廷恩原本清醒的头脑，在陈真一次次旁若无人的冲击下，渐渐只剩下两种选择：要么退位让贤，要么把他赶走。刚成为管理者，往往容易被这种狭隘的上下级观念左右，即使拥有多年管理经验，若无容人之量，也难免会有压制排挤下属的劣迹。战国时期，魏国相国公叔痤就曾以“不肯娶魏国公主，必有二心”为名，向魏武侯进言排挤名将吴起，致使吴起离魏去楚。
拿陈真没办法的霍廷恩，也只好从他的另一半下手。霍廷恩自己钟情青楼女子，原本是颇为人诟病的，但个人小节在民族大义面前，又变得暧昧了起来。相反，陈真自己风雨不透，却在留学日本期间，与日本教育部长之女山田光子相识，并在法庭之上“被迫公开”两人关系，令人咋舌之余，又让霍廷恩有了发难的口实——精武门不能与日本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民族大义一顶帽子扣下来，有如千钧。
山田光子
一不做二不休，霍廷恩更直接提出与陈真比武，“谁赢了，谁就是精武门的馆主”。虽然，陈真从无染指馆主的意思，在比武中处处留手，但是，步步紧逼之下，佛陀也会怒目。最终，武者尊严还是驱使他战胜对手。即便如此，为了不牵连精武门，陈真最终带着光子离开精武门，在师傅霍元甲的墓边结庐而居。
在这个过程中，作为“馆主”的霍廷恩总共犯了三个错误：第一，无知无明、胡乱树敌，强敌环伺之下，陈真越是挺身而出，他对陈真的妒忌越深，然而，他对双方武功之间的差距也是糊里糊涂，结果只能一败涂地；第二，把“馆主”与“武力值”划等号，谁武功高谁当馆主，这是市井浅见、匹夫之勇，武功之外还有武德、武道、声望、见识；第三，危难时刻落井下石，陈真为精武门出头，刚惹了日本人又吃了“官非”，正是需要借助门派力量，加以保护的时候。在这种时候借题发挥将他赶走，众人心寒之下，又有谁愿意为门派效死出力？
霍廷恩（右）与陈真（左）比武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就要说了：“说得轻巧，换你来管管陈真，你行么？”
其实，不用我来试，故事里就有人能管好。这个人不仅能“管”陈真，连霍元甲都能“管”，不但能管，也是在他的帮助下，霍元甲才成为一代大侠。这个人，就是农劲荪。
“农劲荪？就是那个叼着个烟斗，整天拉偏架的农大叔？”
影片中，“拉偏架”的农劲荪
没错，就是他。因为他的真正身份，就是霍元甲的老板。
“啥？霍元甲还有老板？我怎么是头一次听说……”
（你没听说的事多了……）
陈真最终带着光子离开精武门，在师傅霍元甲的墓边结庐而居
农劲荪与霍元甲
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在《精武英雄》当中，农劲荪的公开身份是一位商人。就算他是霍元甲的好朋友，那么在霍元甲去世后，他为什么一直留在精武门；霍廷恩被陈真击败后落魄青楼，也是他主持局面找回，还能做主为霍廷恩的恋人晓红赎身；由于剧情需要，他经常说一些“貌似正确，实则对主角不利”的话，但精武门上下都对他恭敬有加……种种迹象表明，农劲荪还有隐藏身份。
“那也不一定是老板啊，可能是霍元甲拜把子的兄弟呢……”
其实，影视作品创作，符合情理即可，并不一定完全照搬现实。在国内外大片云集、群星闪耀的1994年，《精武英雄》能够脱颖而出，甚至成为影评人口中“李连杰最佳电影”，不仅因为有着拳拳到肉、天花乱坠的武打设计，更因为剧情设置合理，人物丰满立体。某些“BUG”一般的人物，之所以能隐藏身份，做事又不显突兀，正是因为编剧的巧思，正好与冥冥之中的至理相吻合。
秦沛版农劲荪
就好比，其实一般观众并不知道，陈真、霍廷恩、船越文夫都是根据原型杜撰出来的人物，全片唯有霍元甲和农劲荪两人，历史上确有其人。而农劲荪的真实身份，也与影视作品中常见的好友、跟班、喽啰不同，他是货真价实的老板，霍元甲则是他名下“淮庆药铺”的大掌柜。
自古武者熬练筋骨，常常需要自我调理、疗伤。一来二去，精通医道，家里膏药、药酒一大堆，效果还特别好，干嘛不拿来卖钱呢？所以，民国时期，在有习武传统的地方，武馆多与药铺联营，大多是“前店后馆”的格局。武馆的药膏往往对外伤有奇效，跌打医生也多会几下拳脚，佛山黄飞鸿家的“宝芝林”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船越文夫
农劲荪原本在天津经营药材生意，年轻时曾留学日本，（同样有留学经历，原本他和陈真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因为自己喜爱武术，再加上药铺与武者的渊源，结交了许多武林人士。
霍元甲与农劲荪相识的时候，刚成为脚行管事不久（简单来说，就是搬运工的工头），在此之前，他还是一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真正的“农夫三拳，有点田”）。生意往来，摩肩继踵之间，一个有真才实学，一个见识非常，两人很快引为莫逆，农劲荪更是光棍地将名下“淮庆药铺”，交给霍元甲打理，并且不问盈亏。
农劲荪当了15年“甩手掌柜”，直到1910年，霍元甲在各界人士的协助下，来到当时的上海，创办革命背景的中国精武体操会（后改名“精武体育会”，也就是影片中的“精武门”）。根据孙中山先生作序的《精武本纪》记载，当时的第一任会长正是农劲荪，霍元甲则负责武术训练。所以，精武门真正的当家，其实正是这位“农大叔”。
霍元甲
在霍农二人的交往过程中，霍元甲完成了“农夫—掌柜—大侠”的人生三级跳，也从好勇斗狠的勇武匹夫，蜕变成心怀家国的侠之大者，正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典型。对于这样的人物，谈颐指气使式的“管理”，显然是自取其辱。农劲荪是霍的伯乐，却从无“市恩”的劣迹。因为他知道，恩总是越市越少，人情还完，分道扬镳也就不远。唯有志同道合，才是与能者的相处之道。
道是武道，志则是革新救国之志。清朝末年，国内积贫积弱、暮气沉沉，新潮思想大多由国外传来，其中旅日华侨、留学生群体更是中坚力量，同盟会、强学会等团体也大多发蒙于日本。农劲荪在留学日本期间，不但接触了民主救国的思想，更与孙中山等革命领袖建立了联系。之后，他引荐霍元甲来沪、创立精武体育会，也多有革命志士的参与。
与国家命运相比，一人的成败得失，甚至生死，都是细枝末节。霍元甲正是在农劲荪的引领下，参与到这股时代的洪流之中，强国人之血肉，振民族之精神，终成一代大侠。农劲荪呢，行止之间颇得“成人之美”的真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不但从未提起二人的“主从”关系，精武会的活动也多以霍元甲的名义开展，久而久之，不知情者误以为他是霍元甲的跟班，他知道以后，也从未出言更正。
农劲荪铜像
结论
一部影片，暗含两套管理逻辑，两种管理境界，又同时给出了正反例子。农劲荪与霍廷恩，一个丝毫不会武功，却能让一代大侠霍元甲与他一起，为同一个目标奋斗；一个武功高强，却执着技击忘了德行修养，技不如人就将得力干将生生逼走。两者的思想境界，高下立判。
现在我们知道，作为管理者，当下属能力比自己更强时，应该及时调整自己的定位，从更高更全面角度思考问题，时时想着如何“成人之美”，而不是将自己的思维限入窠臼，沉浸在呼来喝去的狭隘快感当中。这原本是对一个领导者的基本要求，不过在这种极端状态下，才显出遵循它的必要罢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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