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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禾人都该看的历史:萧克将军与故乡的那份情,那份爱!

原标题:嘉禾人都该看的历史:萧克将军与故乡的那份情,那份爱!

内容来源:印象萧克

在我的记忆里,是先知道有红军。然后才知道有上将军萧克的。

一九三四年八月二十八日,这一天,正是农历的七月十九日,嘉禾广发墟的墟期。我那时才十三岁 ,高小毕业后在村里读“补习”。下午,有一个从广发墟赶墟回来的农民伯伯宣传说:“红军进了广发墟,把团防局长李文轩和大土豪李辉廷抓去枪毙了。”当时,我不知道这支红军队伍就是萧克领导的红六军团;可是,红军这个响亮的名字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坎上。

一九三六年,“七·七”泸沟桥事变爆发。九月,我考上临蓝嘉联立易乡村师范。这所学校设在双凉亭旁环溪书院。有一天晚饭后 ,我散步到双凉亭,在居民彭肖祖家的墙壁上,看见贴着一张大红纸,上写着:“捷报:贵戚萧克先生,荣任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第一二0师副师长兼参谋长,捷报高升。”从这一瞬间起,在我的大脑屏幕上,第一次凸现“萧克”两个字;而且,很快很快,有一根神秘的红线,把“萧克”和经过广发墟的红六军团“军团长”连接在一起了。

一九三七年九月,也就是我读二年一期的时候,学校新来了一位教务主任,兼教我们班的教育心理学,他的名字叫萧武惠。个子高高瘦瘦,上嘴唇留一撮仁丹胡子,布鞋长袍,人挺潇洒。有一天,他通知我去教务处,对我说:“你喜欢写作,给你看一样东西。”边说边递给我一本贴稿簿。接着说:“里面全是我过去写的杂文,从报纸杂志上剪下来的。你拿去看看,也许对你有帮助。”三天后,我把贴稿簿送还。他笑着问了我一些情况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提到萧克。我问:“萧克?是一二0师当师长的萧克吗?”他说:“正是的。萧克原名萧武毅,我和他是堂兄弟,我排行第六,他叫我六哥,他排行第八,我叫他八弟。”说着说着,顺手从抽屉取出一张双人照片,指指点点,说:“这是萧克,那是贺龙。”我全神贯注,看站在左边的萧克。头戴八路军军帽,身穿军装,外套一件不很合身的军大衣,两只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年少英俊,风度翩翩,十足的儒将形象。从那时起,我就有一个希望亲眼看到这位赫赫有名的将军老乡的梦。

一晃四十五年过去了。一九八一年九月的一天,在北京西四大乘胡同五号,终于看到了萧老,圆了这个梦。从那时到现在,整整二十年,因为我曾经搞党史调查,写《湘南起义史稿》,写长篇小说《湘南起义》,还因为我也是嘉禾人,所以,多次亲近萧老,对“将军本色是诗人,”诗人本色重性情,有些具体而微的体验。无情未必真豪杰。我觉得萧老最重性情,那份情,那份爱 ,无论对党、对国家、对人民、对故乡、对师长、对战友,都是至真至纯 ,无私圣洁、浩然沛然的。

“倍加怀念曾帮助我的李先生”

萧老说的李先生,是嘉禾县立甲种简易师范讲习所的校长李崇本。

一九二三年秋,十四岁的萧克,考入甲师,因为交不起学费,李先生安排他替学校刻蜡板、印讲义,每学期可得小洋十元,靠这点补助,使他能读完三年毕业。一九二五年冬,萧克急于要去广东参加革命。学科虽已教授完毕。但是还没有举行毕业考试,怎么办?李先生非常欣赏他的革命志愿,夸他有“鸿鹄之志”,不但允许他提前离校 ,而且按照平时成绩,灵活处理,提前给了他毕业证书。

一九八一年,在大乘胡同五号,萧老几次对我提到李校长和甲师的另外两位老师。他深情地说:“我常常想,要是没有李崇本、谭步昆、杨宗禧三位先生的支持和帮助,我就不能到广东,也不能及时参加国民革命和北伐战争。人生路程漫长,充满变数。关键时刻,先生们帮助了我,终身难忘啊!”他特别提到李崇 本先生:红军时期,萧老用武毅这个曾用名给李先生写过几封信,不料被国民党在邮局查获,被扣上“共党嫌疑”的帽子,多次传讯。李先生不能在嘉禾立足,只好潜逃他乡,苟全性命于乱世了。

我告诉萧老:崇本先生逃到湖北去了。直到国共合作打日本,他才回到嘉禾,在临蓝嘉联立师范当个教员,教我们班的代数,兼教初中班的英语。萧老“啊”了一声,说:“他是留日学生,懂的就是多。”

萧老在《萧克回忆录》里写道:离开甲师后,“李崇本老师,我一直未能再见到。……一九八二年,我回到阔别已久的嘉禾城,睹物思人 ,倍加怀念曾帮助我的李崇本先生。”

崇本先生有两个男孩,老二李昌书,初中教师,五十年代初死在郴县一中。老大李昌勋,解放初在嘉禾县文化馆,听说出了点什么事,现在挂着 ,没安排工作。崇本先生有个弟弟,叫李崇禄,开私人诊所,现在年纪也大了。我对萧老说:“当年在甲师,崇禄医生代体育教师上了一堂体育课,萧老有印象吗?”萧老摇头,是啊,六十多年前的事,而且只教了那么一堂课,哪来的印象呢?虽然没有印象,萧老却把它放在心上了。他第一天到嘉禾城,第二天就去找崇禄医生,一起回忆甲师的往事。回忆李崇本校长。六年后的一九八八年一月十五日,萧老再次到嘉禾城,参加烈士纪念塔的揭幕仪式。百忙中,又把李崇禄医生和李昌勋请到萧老下榻的嘉禾宾馆,一起就餐,合影留念。在萧老的关怀下,嘉禾县文化馆不再借口说经费困难,最后作退休处理,落实了李昌勋的问题。

萧老不忘李崇本先生,不仅仅是学生对老师的个人之间的单纯报恩行为。而是作为革命前辈,作为我党我军的先驱人物,对教育事业和人民教师的关怀和重视,在全社会做出的倡导和示范,这个意义就大了。据我知道,凡是学校请萧老题写校名时,有求必应。嘉禾一中(前身是甲种师范),小街田希望小学、同善学校、宜章碕石的承启学校、郴州师范专科学校、郴州师范和郴师附小,以上学校的校名都是萧老写的。一九八八年,萧老回郴州参加湘南起义六十周年纪念大会,够忙的了。郴州师专党委请老去作报告,萧老欣然答应。一九九二年,郴州师范成立八十周年校庆,萧老从北京亲笔题写“兴学育才,尊师重道”八个字寄给学校表示祝贺。

记得一九五六年九、十月间,我到萧老的家乡小街田搞点,小街田小学的红领巾们联名给萧爷爷写信,报告他们的学习情况,也说到校舍年久失修,存在危险。十一月,我离开小街田,后来听说萧爷爷从北京给红领巾们回了信,还汇寄人民币六百元,给学校维修 校舍。到一九九六年,萧老多方联系香港陈景德、邱光森、张祖济等三位热心教育人士。捐资人民币二十五万元,加上村民集资,为小街田共建一栋三层楼的教学大楼。萧老还亲笔题写校名:“小街田希望小学”。教学大楼落成,新学校开学之日,萧老从北京去信祝贺,赠给学校八个大字:“兴学育才,强国之本。”这就是上将军萧克的家乡情,这就作为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萧老对小街田希望小学的希望。八个字,千钧重啊。

“毛高月同志,萧克看你来哪”

毛高月即毛中心。一九二七年在衡阳工运讲习所学习时,由中共湘南特委委员唐朝英介绍入党。萧克参加南昌起义失败后回到家乡,组建南区特别支部,一共九个党员,毛高月是其中之一。一九二八年春节前夕,毛高月在临武星子坪活动,获悉朱德陈毅大军在宜章暴动成功,立即赶回家里,南区支部紧急开会,决定派萧克、毛高月、唐仁宅三人去宜章碕石联系,三人都留下参加碕石暴动。萧克任碕石独立营副营长兼一连(梭镖连)连长,毛高月改名毛中心,任宣传队长。四月,湘南起义失败,三人都上了井冈山。八月打郴州,毛中心失散了,从此与党失去联系,流落湘南粤北,靠打铁谋生。

一九八一年十二月,阔别家乡五十六年的萧克将军回故乡了。“离家半纪经百战,至今耄耆始还乡。”重中之重的事,头一件是“谒父母墓”。“五十年前上战场,忍教白发倚门望。归来唯见双亲冢,含泪栽松作瓣香”;第二件事就是看望当年并肩携手上井冈山的老战友毛中心。

远在北京的萧老 ,对毛中心的情况,知道一些,但不完全。经过郴州时,我告诉萧老:嘉禾解放后,毛中心先是参加征粮工作,因为没有文化,后调县委会管食堂。镇反时,被抓坐了几年牢,现在还未平反。萧老问:“他干反革命了?”我说:“解放前,他信基督,传福音。”

毛中心同志解放前信基督、传福音是事实,但是,他没有干反革命。不但没有干反革命,他还干了许多革命工作,对嘉禾解放有苦劳也有功劳。一九四九年二月起,由李寰熙介绍,毛中心和嘉禾地下党取得联系,八月参加地下党的外围组织“红鹰社”。此后,担任秘密交通,多次冒着生命危险跑临武游击区,与湘南支队独立大队联系;跑郴县,与郴州军分区司令部联系。为了和平解放嘉禾,嘉禾地下党把老同盟会员李国柱争取过来,由李国柱出面做国民党嘉禾县长兼自卫总队长李紫卿的工作,接受和平解放嘉禾的条件。李国柱写信向中国人民解放军郴州军分区司令员李亚民报告。这封密信由地下党交红鹰社员毛中心带了直奔郴县。毛中心经过桂阳六合墟时,被几个不名身份的士兵逮住、审问。毛中心说自己是传福音的。一个军官模样的的人说:“你不老实,你是密探。”一声令下,把他吊起来。周围群众出来证明,说:“这个毛先生是传福音的。我们都认识。”军官命令士兵搜身,从毛中心的破棉袄里搜出一封密信,上面有李国柱的名字,有李亚民的名字。毛中心慌了,那军官却变脸了,阴转晴了。连说“误会!误会”命令士兵把毛中心从高空放下来,对毛中心说:“对不起了,不打不相识,走你的罢。”毛中心摸摸口袋,仅有的两块光洋,不见了。后来了解,这支队伍,是被湘南支队打败后改编过来的什么“独立团”,三天前还在临武游击区找共产党游击队哩。

萧老听我介绍后,自言自语说:“原来他信基督、传福音是掩护干革命呀!”

我看过毛中心在监狱里写的《自传》他是光绪十五年(公元一八八九年)出生的,六合墟被抓上吊时,已经六十花甲了。想想他因传福音坐牢至今没有平反,我的鼻子酸酸的。

八月十四日,萧老回到了他的老家小街田。第二天,就去看毛中心。毛中心住在离小街田七、八里远的梅溪村。公路与梅溪村中间隔一条小溪,没有桥,过小溪必须跨石礅。不等萧老赶到,梅溪村的群众早已把毛中心同志用竹交椅抬过小溪,安放在公路上 ,萧老来了。群众把萧老、毛老围在中间。毛老瘫在床上多年 ,已经不能说话。看见萧老,他的眼睛忽闪忽闪,嘴唇微微颤动,但没有声音。萧老走近毛老,紧紧握住他那干柴一样,即瘦又黑,散发着冷气的手,深情地说:“毛高月同志,萧克看你来哪!”大家注意躺在竹椅上的这位像植物人的老人,他的眼睛无力地张开了,流泪了。他的嘴唇张开了,想说什么,但是 ,什么也说不出。萧老的随行人员围过来,把毛老扶正,给他披上一件羊羔皮桶。萧老对着毛老的耳根,轻轻地、缓缓地说:“如果我没有记错,高月同志,你今年已经九十四岁了。这件羊皮桶子,给你暖暖身子,愿你活到一百二十岁!”

唐代诗人高适有诗云:“尚有绨袍赠,应怜范叔寒。不知天下士,犹作布衣看。”今天,萧老“绨袍”之赠,不正说明萧老处上将之尊,恋恋不忘“布衣”故人、不忘老战友的革命情怀么?

“我是唱着嘉禾民歌上井冈山的。”

嘉禾县民歌之乡。嘉禾民歌多,嘉禾人民爱唱歌。“要我唱歌就唱歌,我有山歌几谷箩。嘉禾撒到郴州去,漏的还比撒的多。”“送姐送姐三百三,黑夜唱到大天光。不怕肚里冇得货,掉转舌头又一个。”

嘉禾民歌和桑植民歌,是湖南的两颗艺术明珠。一九七八年十二月,继桑植民歌演唱会后,省文化厅和郴州地区文化局在嘉禾举办嘉禾民歌演唱会。岳阳文化馆的同志唱道:“嘉禾好,嘉禾好,嘉禾特产是辣椒。远方客人尝一口,辣椒里面尽歌谣。”长沙文化馆的同志唱道:“嘉禾民歌真是多,十里山寨十里歌。出门三步有歌检,树下歌声碰脑壳。”

一九九一年十月十六日,萧老来郴州,我去竹园宾馆晋谒他,赠他中国民间文学三套“集成”湖南卷分卷四大册。三套集成包括民歌、民谚、民间故事。其中民歌两本,分上下册,上册是嘉禾的伴嫁歌笑嫁歌。萧老接书在手,摩娑久之,爱不忍释。他提出一个问题:嘉禾民歌有什么美丽的传说吗?例如说,象广西刘三姐那样的传说。我回答:“嘉禾也有刘三姐呀。不过,她不叫刘三姐,而是叫罗四姐。”

一九六二年 ,我去嘉禾采风,在莲荷乡石丘村,听歌手胡金莲唱:“不信请看罗四姐,唱歌坐在鲤鱼岩。”在城关镇听歌手李灶良唱:“也有歌仙罗四姐,鱼峰山同唱耍歌。”传说中,罗四姐是嘉禾的歌仙、歌头、歌师父。她曾经跑到广西柳州的鱼峰山,和刘三姐对歌,对了三天三夜,不分输赢。萧老笑着说:“好呀!嘉禾也有歌仙。”停了片刻,说:“传说中的人不一定是历史上的真人,姑妄言之,姑妄听之,歌谣是口头文学,口口相传,是群众智慧的结晶,是群众的集体创作。刘三姐也好 ,罗四姐也好,都是群众的代表,不是哪一个具体的人。”

我理解萧老的意思,历史上嘉禾唱民歌的人多 ,世世代代,口口相传,产生许许多多的罗四组。萧老告诉我,他的母亲、伯娘、婶娘、姑姑、姐姐都是喜歌堂里的歌手歌头。萧老说,他在摇篮里,就听妈妈唱“摇摇摇,摇到外婆桥”了。长到十几岁,听姑姑、姐姐唱伴嫁歌,听农民伯伯唱《挑脚歌》、《十二月长工歌》,还有舞龙舞狮时喊的《四句》,他也跟着唱、跟着学。

“萧老肯定会唱好多嘉禾民歌。”我说。

“不敢说会”。萧老说“能唱几首就是”。

萧老讲了一个故事:一九二八年二月,湘南起义时期,他在碕石独立营,营里有个铁工组,专门修造梭镖大刀和土枪。铁工组的铁工都是嘉禾人,负责的叫雷细崽、雷三崽。兄弟两个,是离小街田不远的田干头村人。独立营在碕石周围的大黄家、鹧鸪坪、水东打土豪劣绅邝镜明、曹跛子,还在岩泉、坪石打马日事变的大刽子手许克祥、轰轰烈烈。雷三崽不安心了 ,找老乡萧连长,要求放下铁锤,去背梭镖、捅反动派。问他“为什么?”他说:“在屋子里打铁,不过瘾。”还说,他的 一个什么亲人,参加农民协会,被恶霸萧仁秋杀了,他要拖梭镖回家,亲手杀死萧仁秋,以血还血,萧老给他讲了许多道理,告诉他在宜章、在嘉禾干革命是一个样,打造梭镖大刀给同志们去杀土豪劣绅。和自己拿梭镖去捅敌人,捅萧仁秋是一个样,说着说着,萧老哼起来了:

你打铁我打铁,都说铁匠不好惹,

只认铁锤不认人,下锤就是红与黑。

早打铁,晚打铁,铁匠天生不信邪,

打出梭镖和大刀,要放豺狼虎豹血。

铁铸的筋骨铁浇的血,铁锤砸烂旧世界。

铁打的江山穷人坐,工农要当天老爷。

这是嘉禾流传的《打铁歌》,萧老说他用《打铁歌》去教育打铁人:“我以歌引歌,把铁工小组的人都带动起来,大家唱。唱完了,我就说,嘉禾人是打铁的 ,嘉禾人也应该是铁打的。铁了这颗心,安心在铁工 组,打造更多的梭镖,去捅更多更多的土豪劣绅。

一九二八的四月,宜章独立营撤出宜章 ,向东,跨过郴宜大道,登上五盖山。萧老在山上慷慨歌吟:

农奴聚义起烽烟,

晃晃梭镖刺远天,

莫谓湘南陬五岭,

骑田岭上瞩中原。

萧老说:”我还带领农军战士唱民歌。工农工农,勇敢努力向前冲。不怕苦,不怕冻,共产主义为工农,杀尽一切害人虫。工农工农 ,勇敢努力向前冲,红旗飘,白旗倒,为幸福奋斗最光荣,杀尽一切害人虫!”哼到这里,萧老非常得意,站起身来,用手一扬,说“我是唱着嘉禾民歌上井冈山的!”

今天,萧老不忘嘉禾民歌,关心嘉禾民歌,还唱嘉禾民歌。应该说这是将军的民歌情结。唱着民歌上井冈山,唱着民歌回家乡。将军吟,流露的是炽热的将军情。

“湘昆别一枝”

昆曲是联合国确定的受全世界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她起源于江苏昆山一带。明末清初传入湘南,与湘剧、祁剧结合,形成有别于苏昆、浙昆、沪昆、京昆的湘昆剧种。在湘南,湘昆的专业班社最多且时间最久的,是以桂阳为中心的桂阳、嘉禾、临武、常宁等县。仅从清光绪初年到民国十八年,就有昆文秀班等十五个之多。民国十八年后,湘昆消亡了。直到解放后的一九五六年,在嘉禾县祁剧发现有湘昆艺人,湘昆剧目,才开始组织力量发掘,招收学员,整理演出。 一九六0年二月,中共郴州地委宣布以嘉禾湘昆学员训练班为基础,成立地区湘昆剧团。一九八四年,经省文化厅批准,改名湖南省昆剧团。文化大革命时剧团被砸烂。粉碎四人帮后,拨乱反正。一九七二年,湘昆剧团恢复演出,重睹芳华。

一九八一年十二月九日,萧老和蹇老(先佛)伉俪到了湘昆剧团。剧团领导向二老汇报湘昆的历史和现状。萧老插话说:“在我的记忆里,民国年间,湘昆戏班叫文秀班,湘昆叫昆腔。”还说:“我伯父萧棠荫就会唱昆腔,用笛子伴奏,好听极了。”

开演了。萧老蹇老坐第一排,我坐二老的后面,负责介绍情况。四个折子戏,第一出《游园》。萧老边看戏边看字幕,精神非常专注。悄悄问我:“汤显祖的文字功夫好,有改动吗?”我说“没有改动。”萧老说:“可以改动,太深奥,太冷僻的字词,可以改,必须改,但要慎重。”第二出演《醉打》,萧老指着演鲁智深的演员问:“他叫什么名字,腿功不错。”我说:“他叫雷子文,嘉禾定里人。他那条腿,北京、上海、苏州、杭州都有名。昆剧界称第一腿。”第三出演《出塞》,字幕一打出来,萧老就哼杜甫的《咏怀古迹》了:“群山万壑赴荆让,生长明妃尚有材。……”最后一出戏《杀嫂》。我介绍说:“这折戏,是湘昆的独家戏。全国昆剧团都没有,失传了。”萧老说:“他们没有,就交流嘛,不要保守。”终场,萧老蹇老接见全体演员,说了很多鼓励的话。萧老还亲笔写了一首五言绝句,题目叫《题赠郴州湘昆剧团》:

昆曲兰花艳,湘昆别一枝,

几阵严霜后,亭亭发英姿。

自那次看戏后,萧老见到省委、地委领导,都替湘昆说话,要他们特别重视,扶持湘昆。一九八八年一月,湘昆剧团带了大戏《一天太守》上北京,文化部推荐。他们进中南海演出,散戏后,萧老和中顾委副主任宋任穷,委员张平化等上台接见演员,并合影留念。

不久,萧老和杨得志、曹里怀、曾志、张平化、欧阳毅、彭儒、王紫峰、郑效峰等革命老前辈来郴州参加湘南起义六十周年纪念大会。十月十二日上午开纪念大会,晚上举行文艺晚会,由湘昆演出析子戏专场。开演后,湘昆同志发现座位上其他革命前辈都来了,就是不见萧老,大家犯疑了。有的说:“萧老一定累了。”有的说:“也许有人缠住他了。”也有人说:“也许已经走在路上了。”第一出戏演完了,萧老没有来。第二出戏演完了,萧老还是没有来。第三出戏演到一半时,剧场的入场口出现短时间的轻微的人声嗓动,台上台下没有人在意。第三出戏完了,还是不见萧老出现。最后一出戏,又拉开帷幕了。湘昆同志心想,如果萧老这时能来,给他看看压台戏,也是好的。戏在进行着,二胡、笛子在吹奏着。湘昆同志盼着等着,最后完全捻了。四个小戏全演完了,掌声中大幕关上,又拉开了。就在这个时刻,从后座最后几排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帮人簇拥着他走向舞台,堂灯更亮了,台上台下,一致欢呼:萧老!萧老!萧老将军来了!

迟到的萧老走上舞台,和演员热情地握手……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 ,润物细无声。”萧老对传统文化,对湘昆,对社会主义文艺万花园中的这枝兰花,那份情、那份爱 ,象春夜的“好雨”,又一次的倾泼出去了。

“是龙,总是要腾飞的”

从一九七九年到一九八八年,九年间,中国女排在郴州七次集训。尤其是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女排从郴州出去,参加在香港举行的第二届亚洲女子排球锦标赛,以六战全胜的纪录,夺取桂冠,打开了“走向世界”的大门,实现了冲出亚洲的愿望。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以亚洲冠军的的资格,参加第三届世界女排赛,以七战全用的成绩首次夺得冠军,实现中国大球项目历史性突破。接着一九八二年、一九八四年、一九八五年、一九八六年,女排从郴州出去连获四次世界冠军,成了威震全球和英雄娘子军。

一九八一年十二月初,萧老回到郴州,女排首次夺冠消息,使他激动不已。在地委书记熊清泉的陪同下 ,走到基地。萧老大步走入竹棚馆,站在排球网前 ,举起右臂,问基地同志:“美国海曼号称世界第一女子扣球手,她能跳多高?我们的郎平能跳多高?”基地主任唐见奎回答说:“海曼摸高3.33米,但她身高1.96米 ,还 加上手臂长;郎平身高1.84米,摸高达3.21米 ,只差0.12米。”萧老马上说:“实际上,我们的郎平跳得并不比海曼矮嘛。现在我们的女排夺得了世界冠军,铁榔头压倒了海曼,她也可发称世界第一扣球手了嘛。”基地同志对萧老如此关心女排,非常感动。萧老笑着说:“我是郴州人,对女排从郴州起飞,冲出亚洲,走上世界,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女排地世界杯赛场上的七场球,一场不漏,我都看了。”唐见奎主任补一句:“萧老的公子萧星华同志,在国家体委训练局,对郴州基地的工作特别关心。上个月送女排出征,我上北京,还到训练局找了他。”萧老笑笑:“原来你们是一条战线的啊!”

一九八六年一月二十一日,萧老与夫人蹇老,还有北京军区副政委王紫峰同来参观女排训练基地。这时的女排,已经在世界杯赛场上荣获“四连冠”的殊荣。再过五天(一月二十六日),又要来郴州集训,备战九月在捷克斯洛伐克举行的第十届世界女排锦标赛。萧老风趣地说:“客人还没来,我们来早了嘛。”引得大家哈 哈 大笑。陪同萧老、蹇老、王老来基地的还有萧老的秘书张国琦、省政协副主席陈洪新(郴州地委老书记)。跟随他们后面,我也来了。基地副主任陈正湘把大家先迎到接待室。请三老留下墨宝。萧老说:“你给我出难题了。”张国琦同志说:“还没有参观哩,写什么?”萧老点将了:“紫峰同志,请先来!”王老拿起笔,不假思索,写了“腾飞”两个字。基地同志连声叫“好”。蹇老接过王老手上的笔,一挥而就,写了两句话:“女排为全国人民争光,全国人民热爱女排。”该轮到萧老了。他问大家:“写‘女排腾飞越骑田’,怎么样?”张秘书站在萧老身后,说:“女排现在已经腾飞在世界上了,这个骑田岭是不是小了一点,矮了一点?”我说:“可否理解为从郴州起飞呢?”萧老沉思片刻后,拍板说:“还是写这一句吧。”萧老的书法,笔走龙蛇,气吞河岳,兴酣落笔,书成笔傲。大家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一九八八年一月,萧老回郴州参加湘南起义六十周年纪念大会。女排正在郴州集训,备战九月在汉城举行的第二十四届奥运会。这一回“客人”先到了,萧老特别高兴。为了不影响女排的正常训练,萧老和杨得志、欧阳毅、曹里怀、张平化、曾志、王紫峰等老前辈决定由“走出去”改为“请进来”,把女排姑娘请到竹园宾馆。萧老说:“我们都是你们的球迷,别的事我们做不了啦,但可以给你们当啦啦队,给你们鼓劲,喊加油。”杨得志将军说:“希望你们继续发扬竹棚精神,大郴州这个‘秘密基地’练就‘秘密’武器,不断连 冠,再振雄风。”女排没有辜负革命老前辈的期望,没有辜负全国人民的期望,从郴州出征捷克又一次夺冠,实现了“五连冠”。

一九九一年十月十日至十五日,中国女排首次夺得世界冠军十周年纪念活动在郴州举行。参加第一次夺冠的功臣邓若曾、孙晋芳、曹慧英、张蓉芳、郎平、陈亚琼、杨希、朱玲、梁艳、张洁云、周鹿敏和老队员沈散英重返竹棚馆。(袁伟民、张一沛、周晓兰、陈招娣四人缺席)。萧老参加了大会,并讲了话。他回忆少年时代的一件往事:一九二三年春,他正在桂阳“联中”教书的伯父萧棠荫带了一班学生来郴州苏仙岭春游,萧老也来了。下山后,在外国人办的“新华”学校休息,正碰上外国学生比赛足球。那班外国佬看到土里土气的中国学生,便挑逗说:“小中国人敢来比一比吗?”萧老从小不信邪,他征得伯父的同意后,对平日喜欢光着脚析踢皮球的“联中”同学说:“外国人也是人,不怕他,比就比!”于是,他们脱了鞋,光着脚上场,与外国佬 干起来。最后见分晓。土里土气的中国人竟赢了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佬两个球。萧老说:“我伯父高兴得不得了,当场朗诵一首诗:‘新华比较差谁优,数十分钟赢两球,莫谓中华无特色,一蹴胜过大欧洲’。赛球就是赛志气,赛国威啊!”

会后,萧老在腾飞馆接见首次夺冠的功臣们,说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是龙,总是要腾飞的!

为了纪念萧老留在竹棚馆的这份情,这份爱,我写了一首七绝:

十年拼搏五金杯,冲出亚洲第一回,

上将宣言轰霹雳,是龙总是要腾飞!

作者简介

李沥青,1921年10月生,田心乡田心村人,中共党员。1945年考入中山大学中文系,期间投身爱国民主运动。1947年秋回嘉禾从事地下革命斗争。新中国建立后,历任嘉禾县文教科科长、副县长,郴州地区艺术剧院副院长、戏剧工作室主任、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顾问,湖南省湘昆剧团副团长,中国戏剧家协会、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湖南省文联委员,省戏剧家协会常务理事、名誉理事,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顾问,省诗词协会、省楹联协会会员,郴州市诗词协会、市楹联学会名誉会长等职。曾是湖南省政协委员。离休后,享受副厅级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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