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阗在唐朝安西四镇中的地位
历来有关唐代西域史的研究,大多围绕着安西四镇的设置、焉耆与碎叶的交替等问题展开论述,对与此有关的历史事件及其前因后果的解释日趋合理[1]。然而,四镇所在的西域地区,境界回远,不论是最先设置的龟兹、于阗、焉耆、疏勒,还是后来代焉耆备四镇的碎叶,在安西四镇中均各有其独特的战略地位,值得一一做个案研究。迄今为止,除了碎叶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有许多研究成果问世外,其他四镇却很少有人做过深入细致的专题探讨。正如有关碎叶的优秀研究成果所展示的那样[2],安西四镇的个案研究不仅可以加深人们对唐代西域政治史的认识,而且有助于人们了解西域地区的文化史,特别是唐朝文化的影响问题。
本文仅就于阗在安西四镇中的地位问题,略陈管见,错误之处,敬希方家指正。
一、从于阗镇到于阗军
唐太宗贞观四年(630)灭东突厥,伊吾七城来降,唐于此地置西伊州,六年改为伊州,标志着经营西域的开始。贞观十四年(640)灭高昌王国,设西、庭二州,又置安西都护府于交河城。十八年讨焉耆,二十二年征龟兹,到显庆二年(657)平定阿史那贺鲁之乱,唐朝终于从西突厥手中,取得了西域各国的宗主权。于是,唐朝将安西都护府移至龟兹都城,下设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镇,并且在西域地区广泛设立羁縻府州。虽然于阗王在贞观二十三年唐平龟兹以后就入朝内附[3],但实际上至此时方才正式归属唐朝。
唐朝在塔里木盆地周边所设安西四镇,最初大概只是为了以四个较大的地方王国为中心而镇守一方,其等级似应是《唐六典》卷三〇都护府条后所记之镇,而非同书卷五节度使下之军镇。据《新唐书》卷四九下《百官志》:“防人五百人为上镇,三百人为中镇,不及者为下镇。”[4]即使安西四镇均为上镇,每镇亦只有五百防人[5],总共也就二千人。而且,“蕃汉相兼,以之制边”[6],其防御能力不会太强,因此在唐蕃争夺中数次易手。
龙朔二年(662),唐军首次在疏勒南遇到西突厥弓月部引来的吐蕃军[7]。翌年十二月,安西都护高贤将兵击弓月以救于阗[8]。麟德二年(665)闰三月,弓月又与疏勒一起引吐蕃侵于阗,唐朝敕令西州都督崔知辩等将兵救之[9]。可见吐蕃最初进入西域,争夺的重点就是于阗,而于阗本镇防人显然无力抵抗,每次均需唐朝派兵救援。但终于在咸亨元年(670),“吐蕃陷西域十八州,又与于阗袭龟兹拨换城,陷之”[10]。唐朝只好罢四镇,将安西都护府撤回西州。四年,唐朝派萧嗣业率军讨伏弓月、疏勒。上元元年(674),于阗王伏阇雄击走吐蕃,入朝长安。唐高宗以于阗为毗沙都督府,授伏阇雄为毗沙都督[11]。同时,唐朝把于阗东面的且末城和典合城改名为播仙镇和石城镇,划归沙州管辖[12],以增强南道的防御能力。但这似乎并未凑效,仪凤中(677―678),吐蕃再次攻占安西四镇。至调露元年(679),唐朝收复,并以碎叶代焉耆[13],力图抑制吐蕃与西突厥余部的联兵。然而,由于东突厥复兴,侵扰西突厥余部,又招引回鹘九姓叛离。吐蕃乘机进攻安西四镇。敦煌发现的古藏文《吐蕃王朝编年史》记载:狗年(686)夏,“〔大〕论〔噶尔〕钦陵赞婆率军远征突厥之境,故此停留在境外。”[14]唐朝于同年十一月三十日下敕,拔于阗、安西、疏勒、碎叶四镇[15]。同上《吐蕃编年史》又记:猪年(687)夏,“论钦陵率军前往突厥固城(Gu-zan)之境。”Gu-zan或许即《新唐书》卷四三下《地理志》所记于阗西二百里之固城[16]。可知于阗此时再次被吐蕃占领。从钦陵弟勃论赞刃(Mgar blon btsan nyen gung ston)曾驻节于阗并修建寺院来看[17],当时吐蕃统治西域的中心就在于阗[18]。
长寿元年(692),王孝杰率武威道行军击败吐蕃,收复四镇,安西都护府移于龟兹。鉴于此前四镇防不胜防,救不胜救的局面,唐朝采取了一项重要的措施,即发汉兵三万人镇守四镇[19]。这一决策虽然受到一些大臣的反对,但它的施行无疑取得了预期的效果,安西四镇抵御外敌的能力大大增强,此后直到约贞元六年(790)唐朝势力最终退出西域,除个别地区曾经受到一些部族的侵扰外,安西四镇的建置始终没有动摇。
值得注意的是,汉兵三万人之出镇安西四镇,每镇至少在五千人以上[20],因此,原来四镇的级别显然要随之变动。《唐六典》卷五兵部郎中条下记八节度使后云:“凡镇皆有使一人,副使一人,万人已上置司马、仓曹·兵曹参军各一人;五千人已上,减司马。”[21]下文又记凡诸军镇大使、副使已上(应作下)皆有傔人,这种军镇与都护府下之镇以镇将、镇副掌之截然不同,其兵数正与长寿元年以后四镇平均兵数合,使人怀疑安西四镇自此时起升格为军镇。按军镇应直属于节度使,《唐会要》卷七八节度使条:“安西四镇节度使,开元六年(718)三月,杨(汤)嘉惠除四镇节度使、经略使,自此始有节度之号。十二年以后,或称碛西节度,或称四镇节度。至二十一年十二月,王斛斯除安西四镇节度,遂为定额。”[22]然而,日本宁乐美术馆所藏10甲号《唐开元二年西州蒲昌府文书》中,已有“四镇节度使”名,而且,《全唐文》卷二二二所收张说《兵部试沈谋秘算举人策问三道》第二称:“安西回途,碛北多寇。自开四镇,于兹十年,及瓜戍人,白首无代;分阃节使,丹旐方归。”[23]据张说长安初(710)迁右史内供奉兼知考功贡举事的时间,知文中所说开四镇是指长寿元年复四镇,当时似已有节度之设[24]。这对我们上述推论提供了强有力的补证。节度使下的军镇,简称镇或军,其长官称镇使、镇守使、军镇大使、军大使等,或简称使。敦煌写本《沙州图经》卷三张芝墨池条记,开元二年(714)九月前后,张怀福任“游击将军、守右玉钤卫西州蒲昌府折冲都尉、摄本卫中郎将,充于阗录(镇之讹)守使、敦煌郡开国公”[25]。又《旧唐书》卷一〇四《高仙芝传》记其在开天之际的官职迁转为:于阗使→焉耆镇守使→安西副都护使→安西都知兵马使→四镇节度使[26]。又杨炎撰《四镇节度副使右金吾大将军杨公神道碑》记杨和天宝中“自武卫将军、四镇经略副使,加云麾将军,兼于阗军大使。……又迁金吾大将军,四镇节度副使。”[27]直到贞元初年,从印度取经回国的悟空,还在于阗遇见镇守使郑据[28]。可见,自长寿元年于阗等四镇升为军镇以后[29],实力剧增。史籍中有关于阗镇的资料多于其他各镇,除了偶然的因素外,恐怕和于阗在四镇中的地位和作用有关。
二、于阗军镇的镇防体制
唐朝大规模用兵西域的高宗、武后到玄宗时期,正是唐朝军制从行军到镇军的转化阶段,边防体制逐渐由府兵番上镇戍转变为节度使控制下的军镇驻防。长寿元年以后,随着四镇兵力的增强,军以下的守捉、城、镇、戍、堡等各级防御设施得到了更新和加强。试检《新唐书》卷四三下《地理志》中保存的贾耽《皇华四达记》佚文[30],就可以对安西各地军事设施的情形有所认识。以下仅将见于史籍和出土文书的于阗各级镇防机构勾稽如下(城的概念较宽泛,故此未列)。
兰城守捉:据《皇华四达记》,在播仙镇西五百里于阗东界。又见于《新唐书》卷五〇《兵志》[31]。
坎城守捉:据《皇华四达记》,在兰城守捉西,又西至于阗王城三百里。
坎城镇:据《皇华四达记》,在于阗东三百里。坎城又见于Hedin 24号汉语于阗语双语文书,其于阗文的对应词是Phema“媲摩”[32]。
兰城镇:据《皇华四达记》,在于阗东六百里。
胡弩镇:据《皇华四达记》,在于阗南六百里。
固城镇:据《皇华四达记》,在于阗西二百里。
吉良镇:据《皇华四达记》,在于阗西三百九十里。
皮山镇:据《新唐书》卷四〇《地理志》安西大都护府条,在于阗西南[33]。
杰谢镇:见今和田东北丹丹乌里克遗址出土汉文文书《杰谢镇知镇官将军杨晋卿帖》[34],知此镇位于丹丹乌里克[35]。
彭怀堡:据《皇华四达记》,在兰城守捉和坎城守捉之间。
移杜堡:据《皇华四达记》,在兰城守捉和坎城守捉之间,兰城一侧。
神山堡:见同上引Hedin 24号文书。按此名又见于《皇华四达记》,在拨换沿于阗玉河南下至于阗的路上,现已考订在麻札塔格古遗址[36]。
睢阳〔堡〕
咸泊〔堡〕
疏树〔堡〕:按《皇华四达记》云:“自拨换南而东,经昆岗,渡赤河,又西南经神山、睢阳、咸泊,又南经疏树,九百三十里至于阗镇城。”准前神山例,以上三地可能亦置堡。
除了上述军事系统的建置外,唐朝还把报警、通讯性的烽铺、馆驿、关津之制推广到安西地区。以下所列亦仅限于于阗军镇范围。
铺:目前尚未发现于阗铺的具体铺名称,但从上举Hedin 24号文书提到“三铺人”来看,于阗之设有铺是无疑的。
草泽馆
欣衡馆
谋常馆
神山〔馆〕:1991年1月东京、大阪等地举行的“吐鲁番古写本展”上,首次公布了一件现藏德国柏林印度艺术博物馆的和田出土汉文文书,可拟题为《唐于阗诸馆人马给粮历》,其中除提到草泽馆、欣衡馆、谋常馆名外,还总名之为“神山已北四馆”[37],据此可知神山也是馆名,而且从文书属于于阗官府并且出土于和田地区来看,以上四馆都应是属于于阗的馆。谋常馆又见于麻札塔格出土的M.T.0628号文书:“谋常监馆二人粮(下残)”[38]。又,和田地区还出土有《永泰三年(767)正月五日于阗百姓纳馆家草条记》[39]、《贞元六年(790)十月四日馆子王仵□抄于阗善政等坊百姓纳租税条记》(M.T.0634号)[40]。说明馆在于阗的普遍存在。唐制,非通途大路则曰馆。西域地区路途艰险,所以馆多驿少[41]。
苇关:据《皇华四达记》,在于阗西五十里。
由此可见,唐朝镇防体制中的军镇、守捉、镇、堡以及烽铺、馆驿、关津等各级建置及其制度,都推行到了于阗等安西四镇,“大军万人,小军千人,烽戍逻卒,万里相继,以却于强敌”[42],这一镇防体系的形成,大大增强了四镇的御敌能力。于阗北与安西都护或四镇节度使所在的龟兹镇相接,经由和田河而连结两地的交通线上,戍堡、驿馆比栉而立,以保障这条军事要道的畅通。针对吐蕃越南山多次与弓月、疏勒等部进攻于阗的情况,唐朝在于阗镇城的东南西三方,设置了两守捉、七个镇,严密防范吐蕃的入侵。于阗的这一北通龟兹,南拒吐蕃的镇防体制,使它成为开元天宝时期唐军向外进击的重要基地,一改此前备受攻击的局面。
三、于阗在安西四镇中的地位和作用
长寿元年以后,镇防体制健全的于阗军镇,不仅在唐朝经营西域的活动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而且从安西都护、副都护、四镇节度副使等在于阗地区的活动来看,它在安西四镇中具有着独特的地位。
《旧唐书》卷一〇四《哥舒翰传》记:“哥舒翰,突骑施首领哥舒部落之裔也。……祖沮,左清道率。父道元,安西副都护,世居安西。……〔翰〕年四十,遭父丧,三年客居京师,为长安尉不礼,慨然发愤折节,仗剑之河西。初事节度使王倕,……后节度使王忠嗣补为衙将。……翰母尉迟氏,于阗之族也。”[43]《新唐书》卷一三五《哥舒翰传》略同,唯作“翰母,于阗王女也。”[44]据《唐方镇年表》,王倕任河西节度使在开元二十九年到天宝二年(741-743)[45],哥舒翰时年四十三,其出生当在698-700年前后,这也就是哥舒道元娶于阗王女为妻的时间,或许也是他任职安西的时间。道元又见《宋高僧传》卷二《实叉难陀传》:“〔实叉难陀〕以景云元年(710)十月十二日,右胁累足而终,春秋五十九岁。……十二月二十三日,门人悲志。敕使哥舒道元送其余骸及斯灵舌还归于阗,起塔供养。”[46]哥舒道元既娶于阗王女,又送于阗高僧骨灰归国,其与于阗的密切关系颇使人怀疑他任安西副都护的驻地就在于阗。其所谓“世居安西”的安西,应当是包括于阗在内的广义的安西。
《册府元龟》卷二四帝王部符瑞门三记:“天宝元年正月戊申,安西都护田仁畹于于阗东王(玉)河,获瑞玉龟一,画以献。”[47]可见安西都护时而亦来此地。此点还可以从藏文《于阗国授记》( Li-yul Lung-bstan-pa )一书中得到印证,现将有关部分译出[48]:
尔后,尉迟僧伽罗摩(Vijiya Sangrama)王之子尉迟毗讫罗摩(Vijiya Vikram)返归于阗国,为其善友尊者大阿罗汉提云般若(Devendra)建毗沙罗摩(Byi-zha-gre-rma)寺。至今,阿婆罗质多天王与摩尼跋陀罗神守护之。
尔后,唐朝大臣谢大使(SerThe-shi)与尉迟达摩(Vijiya Dharma)王一起,为他们的善友瞿摩帝( Gum-tir)的上座阇那斯纳(Jinasena),于东城建弥勒寺(Byams-pa Maitri)。至今,毗沙门天王守护此寺。
尔后,王之大臣盖大使(Ka The-shi)与尉迟散跋婆(Vijiya Sambhava)王一起,为他们的善友乌丹陀罗若希(Udrendra Rod-ci)与达磨难陀(Dharmananda)二人,共建开元寺(Khe-gan-rtsi)。至今,毗沙门天王守护此寺。
据文中提云般若的年代并结合对音和史实,我们将Ser The-shi和Ka The-shi分别译作“谢大使”和“盖大使”,并比定为开元十六年(728)十一月乙酉以前任“右羽林军大将军兼安西副大都护、四镇节度等副大使”的谢知信[49]和开元二十六年任安西都护的盖嘉运[50]。安西都护在于阗监护葬仪和建立寺院,一方面反映了于阗佛教的兴盛,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安西四镇最高首脑人物在这里的频繁活动。
《贞元释教录》卷一四《普遍智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条记:“三藏沙门达摩战涅罗,唐言法月……至于阗国,住金轮寺。时因病疹,渐染缠绵,药石无征,奄从迁化,春秋九十一,法夏七十二,以天宝二年岁次癸未十一月二十三日卒于此寺矣。时本道节度副使大夫夫蒙零(灵)监护葬仪。”[51]这是四镇节度副使驻节于阗的明证。上举《四镇节度副使右金吾大将军杨公神道碑》记杨和天宝中“自武卫将军、四镇经略副使,加云麾将军,兼于阗军大使。又迁金吾大将军,四镇节度副使”,驻地一直在于阗。此外,《资治通鉴》卷二二一乾元三年(761)正月条记:“丙戌,以于阗王胜之弟曜同四镇节度副使,权知本国事。”[52]四镇节度副使由于阗王兼任,其驻地在于阗更无疑议。这一点还可以从当地出土文书得到证明。上文提到的Hedin 24号双语文书《乾元三年(?)闰四月四日典史环仆牒》末署:“节度副使都督王(下残,推测应是毗沙都督于阗王尉迟曜署名)。”又麻札塔格出土的M.T.c.iii《建中七年(786)十一月十九日牒》后署:“使节度副使开府太常卿苏。”[53]这些文书正是四镇节度副使在于阗处理日常军政事务的档案。
四镇节度副使驻节于阗的事实表明,于阗在整个唐朝西域镇防体系中,地位仅次于安西都护、四镇节度使所在的龟兹。
于阗在安西四镇中所处的这种地位,还可以从史籍中所见大多数四镇名表中看出,现将我们收集到的有代表性的材料罗列于下:
A.上文提及的《延载元年泛德达轻车都尉告身》:“准垂拱二年十一月三十日敕,金牙军拔于阗、安西、疏勒、碎叶等四镇。”
B.《唐会要》卷七三安西都护府条引苏氏记曰:“咸亨元年四月罢四镇,是龟兹、于阗、焉耆、疏勒。至长寿二年十一月复四镇,是龟兹、于阗、疏勒、碎叶。”[54]他书略同。
C.敦煌写本慧超《往五天竺国传》:“此即安西四镇名数:一安西、二于阗、三疏勒、四焉耆。”[55]
D.《册府元龟》卷九六七外臣部继袭门:“调露元年,以碎叶、龟兹、于阗、疏勒为四镇。”[56]
E.《旧唐书》卷四〇《地理志》:“安西都护所统四镇:龟兹都督府、……毗沙都督府、……疏勒都督府、……焉耆都督府。”[57]《新唐书》卷四三下《地理志》同[58]。
F.《旧唐书》卷一九八《西戎传》龟兹条:“先是,太宗既破龟兹,移置安西都护府于其国城,……兼统于阗、疏勒、碎叶,谓之‘四镇’。”[59]《新唐书》卷二二一上《西域传》龟兹条同[60]。按此条史料年代有误。
G.《新唐书》卷二二一上《西域传》焉耆条:“开元七年,……安西节度使汤嘉惠表以焉耆备四镇,诏焉耆、龟兹、疏勒、于阗征西域贾,各食其征。”[61]
H.《资治通鉴》卷二一五天宝元年正月条:“安西节度抚宁西域,统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62]
以上A、D、G三条因为有所侧重,所以不具有代表性,其他除《通鉴》外,均以龟兹为首,于阗为次,慧超的记载甚至编有序号,当是闻自安西驻守军将。《会要》及两唐书《地理志》应本自原始档案,其所反映的应是实际情况。从四镇名表的排列上,也可以看出于阗在安西四镇中的地位。
于阗的这一地位的确定,有助于其作用的发挥。《旧唐书》卷一四四《尉迟胜传》记:“尉迟胜,本于阗王珪之长子,少嗣位。天宝中来朝,献名马、美玉,玄宗嘉之,妻以宗室女,授右威卫将军、毗沙府都督。还国,与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同击萨毗、播仙,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鸿胪卿,皆同正。”[63]按高仙芝以天宝六载(747)征小勃律功授安西四镇节度使[64]。《册府元龟》卷九七一外臣部朝贡门四记:“天宝七载三月,于阗、焉耆、龟兹、牂牁并遣使贺正,且献方物。”[65]这或许就是指尉迟胜天宝中来朝一事,考虑到高仙芝天宝九载破朅师、石国及九国胡并背叛突骑施等战事[66],二人合击萨毗、播仙当在天宝八载。四镇节度使与于阗王合击入侵鄯善、且末地区的吐蕃军,充分证明了于阗不仅增强了本身的防御能力,而且有力量主动出击。库车苏巴什唐代遗址出土的汉文残文书中,有“一十人于阗兵”的记录[67],证明于阗兵还曾支援过安西都护府的大本营龟兹。另外,拜城克孜尔石窟出土有如下残文书:“碛〔西〕行军押官杨思礼请取〔于〕阗镇军库讫,被问依(中残)更问(下残)。”[68]碛西即安西,安西行军取用于阗镇军库的物资,进一步证明于阗军镇在安西四镇中的重要地位。
以上我们从唐朝势力进入西域的历程,各级军镇体制的建立,四镇节度使、副使在于阗的活动等方面,详细探讨了于阗从备受吐蕃与西突厥余部侵袭,到主动出击,增援他镇的变化,以此说明于阗在安西四镇中仅次于龟兹的重要地位。这也有助于人们对整个唐代西域史的理解。
来源:《西域研究》1992年第3期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历史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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