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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翱:中国古代金银艺术大观

原标题:贺云翱:中国古代金银艺术大观

金银工艺史,是一部源远流长、绚烂夺目的艺术史。马克思说:“黄金实质上是人类发现的第一种金属。”从世界范围来看,人们对黄金的开发和制器时间,几乎与人类文明同步。相比地中海区域和美洲地区,中国古代金银器发展起步较晚,除少量用于宗教祭祀或礼仪活动之外,始终以装饰和实用器物为主,主要服务于人而非神。

唐 鸳鸯莲瓣纹金碗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黄金和白银质地精良,延展性佳,具有富丽清亮之感,华美珍稀。金银器,即指以贵金属黄金和白银为基本原料加工制成的器物、饰件、宗教用品等,具有财富和艺术双重价值。中国金银器的发展具有独特面貌和鲜明特点,即一开始便以具有审美价值的装饰品形式出现,追求高超的艺术性。即便是唐代以后大量出现的具有实用功能的金银器物,依旧将审美性能放在首要位置,在器物造型、制作工艺和装饰图案等方面极尽精巧,以满足人们的审美趣味为意旨

中国金银器是一门开放的艺术,一方面在各民族交往和跨文化交流中兼收并蓄,以巨大的包容性不断汲取外来文化和工艺元素;另一方面不断追随艺术内涵的推陈出新,在不同历史时期体现出特定的时代精神、工艺特点和审美倾向,如汉代的焊缀金珠与独立发展,盛唐的锤揲成型与雍容之美,宋元的錾刻工艺与婉约风格,明清的镶嵌堆砌与皇家风范,等等。

三星堆遗址出土的完整金面罩

中国金银器物萌生于夏代,至迟在商代已经出现,以小型装饰品和附属饰件的形式存在。由于数量稀少,它们逐渐演变成为地位和权力的象征。在位于河南、河北、北京、山西等地的商代遗址中均有金叶、金箔制品及金质首饰出土。最近,郑州商代中期贵族墓葬出土了金面罩,引起学术界广泛关注。同一时期的巴蜀三星堆遗址也出土了金面罩、金杖、虎形和鸟形金饰等造型生动、工艺精湛的金器;年代稍晚的金沙遗址则出土有令人瞩目的太阳神鸟金箔、金面具、金带等多种器形。这些金器与中原地区的金器相比,具有非凡的艺术想象力和地域特色。

至春秋战国时期,使用金器成为普遍现象,银器亦初露锋芒。当时,中原地区的金银器品种丰富,但工艺上似更多受到同时代青铜工艺的影响,如在装饰纹样和制作工艺上多模拟青铜器物,以动物纹样为主。北方游牧民族和南方地区的金细工艺则更为丰富多样,如陕西神木纳林高兔村出土的金怪兽,以范铸、镌镂、錾刻等多种工艺制成,身形窈窕,双角粗大,显示出卓尔不凡的设计思想和宏大气魄。金银器皿率先出现于长江流域,其中时代较早的属浙江绍兴坡塘306号墓出土的玉耳金舟。此外,楚地因盛产金银而著称,湖北随县曾侯乙墓出土的金器中既有带盖金盏、金杯、金镇、金带钩、银匜等,也有作为货币流通的金版、金饼、银空首布等。

战国至西汉 金怪兽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两汉时期,金银制品数量增多,工艺日趋成熟,逐渐摆脱青铜工艺的束缚,走上了独立发展和融汇中外的道路,较多使用锤揲、掐丝、焊缀金珠等技法。如河北保定满城中山靖王刘胜墓出土的金缕玉柙即是用金丝编缀玉片而成;河北定州中山穆王刘畅墓出土的掐丝镶嵌金羊群通体以金丝构成,外部轮廓缀满金珠,并镶嵌绿松石、红宝石,工艺精细华丽。这一时期,印玺与金银结合,成为等级制度的缩影,只有王公贵族可使用金银印玺。从出土的金银印玺中可以识见当时的政治制度和民族关系等重要的历史信息。

唐代是中国金银艺术发展的顶峰时期,金银器物不仅在工艺、造型、数量上有很大突破,而且由于与域外文化的交融而形成了独树一帜的风格。陕西扶风法门寺地宫、陕西西安何家村窖藏、江苏镇江丁卯桥窖藏等出土的唐代金银器风格多样,造型瑰丽,蔚为大观,可见盛唐气象。其制作技术之高超、装饰之精美、品类之繁多,前所未有,反映出唐代金银器制作在不同时期、南北系统以及中央和地方作坊等方面的异同。

唐 葡萄花鸟纹银香囊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西安何家村出土金银器1000余件,以伎乐纹八棱金杯、鎏金舞马衔杯纹皮囊式银壶、鸳鸯莲瓣纹金碗等尤为精美,代表了北方金银器的风格;镇江丁卯桥发现金银器956余件,以银鎏金“论语玉烛”龟形酒筹筒、鎏金鹦鹉衔枝纹五曲银碗、鎏金银熏炉等为精品代表,集中体现了晚唐时期南方金银器的品貌;扶风法门寺地宫出土金银器121余件,既有由皇室所属作坊制作的器物,也有南方进奉的作品,具有汇合南北的气象,大致可分供养法器和茶具两大类,许多器型属首次发现,宝珠顶单檐四门纯金塔、鎏金鸿雁流云纹银茶碾子、鎏金龟形银盒等堪称晚唐金银器的标准器。

到了宋代,随着城市的繁荣和商品经济的发展,金银器制作业十分兴盛,器类和风格全面走向世俗化、商业化。程朱理学的盛行,使宋人的审美观念发生很大变化,对平淡自然情趣的追求,促使金银器逐渐从唐代的华丽明艳转向宋代的婉约典雅。同时,夹层技法、浮雕凸花、镂空刻凿等工艺不断创新,彰显出宋代金银细工的非凡造诣。宋代金银器器型更趋小巧,胎体轻薄,样式繁多,清秀雅致,尤其是曲瓣式造型丰富多彩,灵活多变,构思新颖。其装饰纹样多取材于社会生活,生动活泼,具有浓郁的写实意味。

宋 莲盖折肩银执壶 四川彭州宋代金银器窖藏

明清两代处于中国封建社会的后期,文化发展趋于保守,但是皇家制品唯求精致,表现在金银器工艺上则是宫廷气息浓郁,融汇中国几千年金银器制作工艺之大成,技艺繁复,风格奢华。如清乾隆年间的金累丝錾花嵌松石坛城,在高不足20厘米的坛城上錾刻宝相花纹,并以掐丝工艺塑造人、兽、树、云、火及八大寒林墙等造型,反映了清代金银工艺高度发展的水平。

这一时期,为追求皇家的富丽风范,宫廷金银工艺多与其他工艺品类如雕漆、景泰蓝、玉器等有机融合。千姿百态的头饰也是明清时期金银器中引人注目的一抹亮彩。那些出土或传世的金银首饰以累丝、镶嵌工艺等制作而成,设计高雅,造型生动,尽显华贵,尤以北京定陵出土的金丝冠和金凤冠最具代表性。金丝冠整冠用仅0.2毫米的金丝编织,孔眼均匀,看不出接头痕迹,龙身以掐丝、累丝方法塑造成型,8400片龙鳞呈现浮雕状态,工艺水平十分高超。

明 孝端皇后凤冠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自先秦以迄明清,中国金银器各彰其彩,蔚为大观。先天的迷人魅力和后天的精心雕琢,使金银器成为中国艺术史上独树一帜的工艺品类。其在中国历史文物中占有重要位置,以历久弥新的气质,反映着中国古代物质文化、工艺水平和审美思想等独特文化风貌,值得今人鉴赏与研究。

作者简介

贺云翱,南京大学考古文物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南京大学文化与自然遗产研究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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