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大肉庄」原创内容
在讲瓷器画片之前，我们先来看几枚铜镜。
宋 吴牛喘月花卉纹铜执镜| 杭州博物馆藏
金承安五年吴牛喘月故事镜 | 上海博物馆藏
金吴牛喘月故事镜 | 陕西西安市文物考古所藏
这种铜镜的构图基本一致：上方是星月祥云，下方为浩大水势。 牛多呈仰望或回望星月之态， 处于画面下方。其或涉水，或卧或立于大水之中的陆地。
1.“官(押)”铭犀牛望月纹镜，吉林九台出土
2. 带柄犀牛望月纹镜，吉林德惠出土
3.“金成记”铭犀牛望月纹镜，吉林农安出土
4.“金城记(押)”铭犀牛望月纹镜，吉林江北出土
5 带柄人物故事镜(柄部犀牛望月纹)，吉林梨树出土
6.“茂州官记”铭犀牛望月纹镜，大连新金出土
图源：郭学雷《“犀牛望月”镜小考》
一般这种装饰图案被称之为「吴牛喘月」或者是「犀牛望月」，在宋金时期非常流行。
在瓷器上也常常可以看见这种类似“ 牛、水、星、月”构图的纹饰，多见于定窑、耀州窑。
定窑 印花犀牛望月碟 | 台北故宫藏
金 耀州窑青釉刻犀牛望月纹碗 | 2020年7月苏富比
成交价： HKD 250,000
1.
吴牛喘月？
让我们先来看看跟这个经典画片相关的两个典故都是什么意思？
吴牛喘月，始见于《太平御览》卷四转引的东汉《风俗通》:“ 吴牛望见月则喘，彼之苦于日，见月怖，喘矣。”
说的就是来自江淮流域的水牛，也就是“吴牛”，生性怕热，深受光照其苦， 因此有时在晚上看见月亮，误以为是太阳已经出来，气温又要升高，而被吓得气喘吁吁。
“吴牛喘月”的典故大致上就出自这里，用来比喻人见到曾受其害的类似事物而过分害怕惊惧，也用来形容天气酷热。
金 耀州窑吴牛喘月纹碗 | 故宫博物院藏
在这种被命名为“吴牛喘月”纹的器物，确实可以看到这样的画面： 一轮圆月高挂天空，下方一头水牛仰望着月亮。
金 耀州窑吴牛喘月纹碗（局部） | 故宫博物院藏
图源：杨静荣《陶瓷装饰纹样——“吴牛喘月”考》
宋 定窑 白瓷印花吴牛喘月碟（局部） | 台北故宫藏
图源：杨静荣《陶瓷装饰纹样——“吴牛喘月”考》
这么一看，好像确实可以跟“吴牛喘月”的典故情节对应上，但向来有很多学者对此提出异议，认为“吴牛喘月”的意义过于负面消极，并不适合被用在喜欢采用吉祥寓意纹饰的瓷器上。
当然坚持认为是“吴牛喘月”纹饰的学者，也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杨静荣老师在 《陶瓷装饰纹样——“吴牛喘月”考》一文中 将这种纹饰和家国情怀联系在了一起：
在金王朝统治下，汉族人的地位明显下降，所以很有可能当时被占领地区的汉族工匠们会将自己对故国的思念倾泻在劳动中，用“吴牛喘月”自比高压的生活环境。
这么一解释，听起来好像是有点道理，不过直接将底层匠人的烧制行为和国家政治捆绑到一起，还是过于牵强了。
2.
犀牛望月？
我们来看看「犀牛望月」派的发言。
「犀牛望月」，是一个跟道教关联度非常高的意象。
出自道教经典《关尹子》，又名《文始真经》:“譬如犀牛望月，月形入角，特因识生，始有月形，而彼真月，初不在角。”
贴一张我很喜欢的插画
古人将犀牛视为一种神兽，《山海经》中提到过的兕，“其状如牛，苍黑，一角”，在外形上就比较接近于犀牛。
唐 银局部鎏金犀牛纹盘
2021年9月纽约佳士得，成交价：USD 1,050,000
其实“心有灵犀”这个成语就暗含了犀牛的神力，古人认为犀牛的角中有如线般的白纹相通两端，可以感应灵异。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犀牛会望着月亮，因为它需要给自己的犀角“充电”，望着月亮，采吸月华。
这种美好的意象在后世的很多器物上得到了延续。
元/明 犀牛望月镜台
2012年9月纽约苏富比，成交价：5,938 USD
同样的，宋代邵雍在关于梦占的著作《梦林玄解》中也提到了“犀牛”。
如果梦到了“犀牛涉大水”， 则为吉。
占曰： 犀之为物，上能通天，下能分水。科举梦此子丑联捷，征伐梦此水战大胜，出行梦此遇险得济，疾病梦此服药必痊，商贾梦此涉江泛海必获珍宝之奇货 。
这倒是跟为什么大部分此类画片包含“水”元素对应上了。
尤其是定窑上的“牛”，基本上都是趟水而过。
金 定窑 犀牛望月纹盘 | 大英博物馆藏
意象吉祥，且元素基本也能对应得上，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反对「犀牛望月」这一说法呢？
这主要还是因为大部分画片上的「牛」都太瘦小了，牛角的位置也基本在头顶，和我们认知中的「犀牛」的形象不大符合。
龙泉窑也有出现过类似“牛望月”的画片
画片上的“牛”也非常纤细瘦小
十四世纪 龙泉窑青釉印「犀牛望月」纹盘
2013年11月伦敦苏富比，成交价：11,250 GBP
3.
有没有可能既不是
吴牛，也不是犀牛？
基于此，有部分学者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比如朱伟就曾在《金代“星宿镇水镜”与“犀牛望月镜”“吴牛喘月镜”的关系》中推测：
图案中的牛既不是犀牛，也不是水牛，而是古代星宿学中朱雀七兽之一： 镇水神兽井木犴。
画片中的月亮、星星、云纹、水势等元素确实也可以跟「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主题对应上，但这种推测的最大问题就在于井木犴的形象和老虎更接近，与「牛」的形象相去甚远。
且犴有正义、明辨是非的意义，一般都是在监狱、衙门门口出现。
河南省叶县衙门清代监狱入口处的狴犴
郭学雷在《“犀牛望月”镜小考》一文中则提到 “坤牛望月”这个概念。
何为「坤牛」？
这其实跟《周易》有关，“伏羲初画八卦， 万物之象皆在其中”，坤卦有“柔顺伸展”之意，所以在动物界中就选择了稳重温和的牛来与之对应。
孔颖达也解释过:" 坤为牛，坤象也。任重而顺，故为牛也。”
同时，坤卦是八卦中 唯一的纯阴卦， 月亮同样属阴，从这点来看，也为“ 坤牛望月”这个动作增加了一定的合理性。
写到这里，我觉得或许也没有必要如此复杂化“牛望月”这个意象，它可能就是古代人在审美上一种的偏爱，神兽望月，的确美丽、神圣又可爱。
所以除了“牛望月”，还有“ 麒麟望月”。
明崇祯青花麒麟望月罐 | 大英博物馆藏
清康熙 德化白瓷「麒麟望月」圖犀角式杯
2014年11月香港苏富比，成交价：62,500 HKD
“玉兔望月”
明万历青花兔纹盘 | 大英博物馆藏
清乾隆 絲繡玉兔望月 |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
“瑞鹿望月”
宋 白玉褐斑瑞鹿望月珮饰
2017年4月香港苏富比，估计：300,000 - 400,000 HKD
END
参考文献
“犀牛望月”镜小考_郭学雷
金代“吴牛喘月”纹样考释_王光尧
金代“星宿镇水镜”与“犀牛望月镜”“吴牛喘月镜”的关系_朱伟
宋、金吴牛喘月故事镜的命名与文化内涵考说_杨玉彬
陶瓷装饰纹样——“吴牛喘月”考_杨静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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