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吉林市的地标性建筑,很多人会立刻想到江城广场的摇橹人雕像,桥头的天主教堂,北山上的旷观厅、揽月亭、平安钟楼,还有横跨北山东西两峰、如彩虹般壮丽的揽辔桥。虽然“辔”这个字在现代汉语中并不常见,它读作“pèi”,与“配”同音,最初的意思是驾驭牲口的缰绳。而“揽辔”字面上是“持缰暂歇”的意思,但背后寓意着一种远大的抱负和志向。然而,因其生僻且难以发音,很多普通百姓更习惯以“罗锅”这一带有戏谑意味的名字来称呼这座石拱桥。
如果从1932年动工算起,到2022年,罗锅桥已经有90年的历史了。九一八事变之后,日伪当局大力推进殖民建设,试图按照他们的《吉林大都邑计划》发展吉林市,目标是促进“观光业”的发展,这也是罗锅桥建造的时代背景之一。此时,吉林城急需一座壮丽的桥梁,连接城市与外界,而这座桥将成为吉林市的重要象征。
与此同时,为了方便长春(伪新京)和吉林之间的交通,日伪当局修建了一条宽7米的一级国道——京吉国道。原计划这条道路将从北山东西两峰之间穿过吉林市,而在北山公园内,山路的凿开、石桥的架设与道路的修建同时进行,罗锅桥就定为连接吉林的标志之一。遗憾的是,后来这一方案被废弃,京吉国道的路线被改为通过八百垄进入吉林城。但幸运的是,罗锅桥的建设并未受到这个变化的影响,仍然得以顺利完成。
1935年,罗锅桥竣工。当时,吉林地方伪政府特意向伪满皇帝溥仪请命赐名。溥仪在听取了近臣宝熙的建议后,结合康熙皇帝东巡吉林、在北山校场视察八旗士兵的历史背景,选取了《后汉书》中“登车揽辔,慨有澄清天下之志”的典故,赋予这座桥“揽辔桥”之名。据说,竣工时,桥头的石柱上曾刻有纪念铜牌,但在伪满后期,这些铜牌被拆除,并熔铸成枪炮,去“支援”日军侵略战争。后来,桥还曾有过“鸾辔桥”、“鸾佩桥”等别名,似乎是民国时期为了去除伪满的痕迹。
修建在北山公园的罗锅桥无疑为本已美丽的吉林市增添了不少景致。根据《吉林市园林志》的记载,桥横跨在两侧陡峭的山壁之间,拱桥的结构凌空而立,桥身没有支柱,架在海拔265米的山峡高空,紧紧依靠岩壁跨越山涧。整座桥全部由花岗岩条石砌成,单孔石拱的桥孔内,石块通过子母榫相互紧密连接,整个建筑宛如一条驾驭马车的白玉辔带,巧妙地融入了自然景观。
在民国时期,诗人栾骏声曾游览北山,他站在罗锅桥上,远望吉林市的景色,顿时感到心旷神怡,便兴致盎然地赋诗一首,盛赞这座桥和周围的美景。他在诗中写道:
“石扇中开天一方,偶携吟榼涤尘黄。百年词赋兰成梦,四壁江山古达乡。
地辟能容松影直,雨余微觉草痕凉。野僧手植花盈亩,幻作池莲浥浥香。”
从建成至新中国成立前,罗锅桥一直是北山公园的一大景点。得益于人工建筑和自然环境的和谐融合,旧时这座石桥甚至被文人雅士称作“山洞悬桥”,是北山八景之一。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罗锅桥因其独特的形象被重新命名为“揽辔飞虹”,并成为北山新八景之一。许多商标和宣传品曾以这座桥为图案,使得它成为吉林市的象征性建筑之一。
然而,对于罗锅桥,吉林市的市民心中似乎也有着不同的情感。一方面,桥身的高度与坚固性,以及它独特的地理位置,曾让它成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些心情郁结的人们最终的解脱之地,跳桥的传闻常在市民中流传。更为离奇的是,到了八九十年代,有一位曾因卖糖葫芦而在牛马行一带小有名气的商贩,甚至坐着轮椅从桥上坠下,这一事件至今令人费解。更有传言称,一位曾拍摄过《向北,向北,中国》纪录片的央视编导,也在此桥上选择了飞升。正因为如此,许多人开始私下议论,认为这座桥“特别馋”。
为了解释这些怪事,一些人开始将其归咎于“桥的馋气”,甚至在世纪之初,香港旭日集团的杨姓老板就在桥两端竖立了刻有“佛”字的碑石,试图以此来“止住馋气”,祈求为百姓造福。虽然这种做法显得有些荒诞,但出发点是善意的。然而,在2007年的北山庙会上,罗锅桥下发生了一起农用三轮车失控撞人的惨剧,这才促使北山公园加强了管理。自那时起,类似的悲剧便少有发生。由此可见,终结“馋气”的并非神力,而是来自人类的努力。
尽管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罗锅桥恢复了“揽辔桥”的旧名,并且在1994年北山公园70周年时,特地竖立了名家题写的“揽辔飞虹”石碑,但我个人并不太欣赏康熙帝所赐的“揽辔”名字。虽然“罗锅”这个名字略显不雅,但它似乎更接地气。毕竟,任何帝王的抱负最终都要以人民的安定为前提,历史也证明,人民更喜欢的是那些接地气、充满活力的事物。罗锅桥,作为吉林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虽然桥身弯曲,但它的道路却直直地通向远方。弯与直、变化与静态之间的对比,也许正体现了中华文化的深厚底蕴和生命力。正如《宰相刘罗锅》主题歌《清官谣》中的歌词所唱:“什么是功什么是名,什么是奸什么是忠,嬉笑怒骂路不平,背弯人不弓……”这座桥的故事,便如同这段歌词,充满了意味深长的象征。
特别感谢贾大为(易林学馆)先生在我撰写此文过程中给予的支持和鼓励!